4、第四章（2 / 2）
他故意语焉不详，既没有说自己不是，也没有承认是。春黎被他问愣了。
“我纪某今日指天发誓，绝不曾辜负过秋怡姑娘。如果秋怡是因为此事失踪，恐怕，其中大有蹊跷。”纪连翘循循善诱，“她在失踪前，都说了些什么？”
春黎哭了。
她想起了那天秋怡早上进门的样子。
她是去张书生那里拿信的，自从与这个神秘的修仙之人相恋私通，她便三天两头冒着被妈妈抓住的风险往张远游那里跑。那天上午出门前她原本很高兴，特意戴上了新买的金色步摇，回来时却是面如死灰，仿佛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就老了十岁。
她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冷掉的残茶，一边像念经似的对春黎说：“姐姐，好姐姐，我死了。我活不了了。”
“到底怎么了？”
春黎已经猜到了秋怡的恋情有变，但当她那双凹陷的、枯萎的大眼睛空空荡荡地看向她时，她仍是忍不住遍体生寒——那个绝望的眼神，她至今都忘不了。
“他要娶妻了。”秋怡一个字一个字，梦游似的念着，“新娘不是我。”
回忆至此，春黎哭花了妆的脸再次狰狞起来，厉声疾问：“你还说你没有？！”
……又特么绕回来了？纪连翘无奈至极，余光瞥见谢斩推开沙琳站起身来。
纪连翘觉得自己脑子有坑，莫名其妙的就往他身下看了一眼。
谢斩的眼神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对他意有所指的那一眼不为所动。他走向春黎，在她面前蹲下，但目光仍是居高临下的：“纪公子并非那位娶妻之人。换言之——”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秋怡姑娘脚踏两条船呢。”
“……………………”
是哪位先哲说的，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太他妈对了！
剧情急转直下，满屋鸦雀无声，纪连翘疯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中戏的即兴考场，不知道下一秒就换了什么人设！他立刻双手捂面，惨兮兮道：“上天怎如此捉弄于我……”
理直气壮的春黎在谢斩冰冷的质问目光中瑟缩了一下：“这、这倒不曾听说……”
“你说，她经常跑去找张远游？”
春黎迟疑地点了点头。
“张远游和她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张公子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很谁都很相熟。我们有什么信件要读要写，都是去找他。”
“你们知道张远游中了探花吗？”
“知道，大家都知道。”
“秋怡姑娘有何表示？”
春黎眨了眨眼：“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大家一样高兴。”她想了想，惆怅道：“只是她也说，张公子一走，她和那位仙门公子的通信也不知找谁才可堪信任了。”
听上去，秋怡和张远游之间只是认识和代写信的关系，张远游本身也并无疑点。他似乎只是被无端牵连进朱家仇怨的倒霉鬼，高高兴兴入赘去，连一天富贵都没享过就为此赔了命。
莫非……纪连翘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推测。莫非秋怡的确被一位神秘的仙门中人始乱终弃，对方大有来头，而由于张远游是知情人，所以一起被灭了口。而朱家上下，是失手……不对，不对，那是灭魂绝魄的穷极咒术，如果是灭口，绝张远游一人便可，犯得着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众人神思各异，满屋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只有大厅的莺歌燕舞余音绕梁，久久未散。
遗憾的是，照目前来看，张远游和秋怡的线索都与朱家没有关系。纪连翘被这丝竹之声唤回了神，内心对谢斩表示了稍稍的遗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听到。
纪连翘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管怎样钱都花了，道德准则先放一边，怎么说也得让谢斩把这美人恩给消受一下吧？他扶起春黎和夏蝉，故作哀伤地对谢斩说：“遭此变故，纪某无心作乐，谢公子请自便吧。”说罢便想出门。
“慢着。”
纪连翘颇为不解地回望，沙琳像条蛇一样攀附着谢斩，对纪连翘媚笑。
纪连翘心想，不是吧，不是到这地步了还想跟他玩双\飞吧？你们古人怎么这么龌龊呢！
谁知谢斩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指尖一点就飘到了纪连翘眼前。纪连翘扯过一看——
“兹证明，今纪连翘欠谢斩一万……”
又来？！
“一万三千两外加昨日的十五万八千六百两，给你抹个零，共欠十七万，够意思了。”
“……我谢谢你了！”纪连翘咬牙切齿，“你逛窑子凭什么让我掏钱？”他可是连大腿都没摸过！
谢斩微挑眉，仿佛纪连翘这一问很可笑，“我说了帮你，没说又出钱又出力。”他顿了一顿，续道，“还卖身。”
“你、卖、身？”
谢斩按住沙琳在他胸口肆虐的手，语气毫无起伏：“我被摸了一晚上。”
“……”
有的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这么爱碰瓷呢？！
“好，行，没问题。”纪连翘深吸一口气，“你大爷，你说了算。”
——反正卖了他都还不起，多一万少一万又有什么区别？
“哟？谢公子，没想到你还备了这等好东西。”沙琳趁着谢斩分神，手腕一翻，抽身离去。再摊开手掌时，掌心里赫然是那瓶秘药。
沙琳掩着嘴轻笑，双颊如染了绯色胭脂般动人，“硬了一晚上了，我看您可不需要这种东西呢。”
“……”
今夜怎会有如此多令人想就地死亡的尴尬时刻——纪连翘如是想。
谢斩脸色未变，可见此人脸皮已突破寻常厚度。纪连翘暗道佩服，沙琳却是玩心大起，拔了软塞，口中娇笑道：“妈妈可藏着这好东西，我们姐妹平时想用还用不上呢，若不是谢公子今夜一掷千金要连御数女，妈妈也——”
正是这时，船身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般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沙琳一个不稳，整瓶药水尽数泼到了纪连翘脸上。
“……………………”
那边外头却是人声鼎沸，有人说“撞船了！”，又有人嚷嚷谁落水了，忙乱的脚步声和水声中，忽闻一个女声凄厉尖叫：“啊啊啊啊————死人！死人！！！”
谢斩脸色微变，撇下沙琳和懵了的纪连翘，足间轻点，一个闪身便掠到了船头，却见一具被泡胀了的尸体在漆黑的河水中打转。纷至沓来的烛火乱糟糟地在他身上明灭，处处都是既恐惧又想看热闹的人。
谢斩五指成爪，展臂凌空一抓，眨眼之间，那具尸体便到了画舫的船头，吓得众人花容失色。纪连翘是这当中的异类，他疾跑到谢斩身边，脸上还挂着那未擦净的药水。只是他尚未看明白，谢斩却是眉心一皱，“不好！”
纪连翘心中一凛，正待追问，谢斩却已拎着他一个起落，迅速退开一丈远——
“是胭脂虫。”
纪连翘没听懂胭脂虫是什么，心中蔓延着另一个要命的念头——
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让他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