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2 / 2)
纪连翘沉心静气。
他当然不是不自量力地上去应战,而是这一路误会重重,他只能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并不是那上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恰巧与他长了同一张脸的倒霉鬼。
别人都是飞跃而上,只有他是从侧面台阶一步一上,不疾不徐,持正端方。
高度和空旷都让纪连翘目眩。他扫视着乌压压的人群,微微颔首作了个揖。那喧闹如流水般退却,人们皆抬起头,迎着冬日冷淡的光,注目这位久不出世的传说中的人物。
他的事迹耳熟能详,含乳时就被奶母嬷嬷和娘亲拍着襁褓轻声细语地讲述,启蒙时听先生当课余故事,一词一句丰满故事的羽翼,下了学,跌撞抛闹间,孩子王仗剑当仙人乘风而来,打跑妖邪镇山河。
在口耳流转中,他打败的邪魔越来越多,身法越来越神,逐渐得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成为一个象征和寄托。
现在,仙人重出了。
如果是真正的纪迢站在这里,迎着这和风与寂静,迎着这欣羡与敬畏,想必定是如沐春风、自如自在的吧。然而这对纪连翘来说,却如同有如实质的压迫。
他往前一步,喉结滚动,嘴唇微张,目光迟迟找不到焦点,最终落在谢斩脸上,仿佛一只鸟找到了它可以栖息的梧桐,霎时安定下来。
纪连翘对谢斩绽出一个淡笑,沉舒一口气,正欲说话,却忽然如芒刺在背,整个人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耳边劲风横扫,陆岛嚣张的声音稳稳送出:“纪上仙,西山陆岛特此领教!”
是突袭!
众人哗然,纪连翘被那强劲的剑风扫得站立不稳,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下腰后仰,堪堪避过这一击,那陆岛的下一招却已经连环送出,蓝色剑气裹挟着隐约流动的电光,直冲纪连翘门面而来!
“纪哥哥!”帷帽少女分开垂纱,变色疾呼。
她身边的侍女利刃出鞘,立刻便要突围擂台。
谢斩足尖一点纵跃半空,反手抽出啼渊——
尖锐的龙鸣呼啸全场,强大的灵压如狂风过境,然而,一道至纯至净的灵力却凭空而降,如同清冽劲泉涤荡浊泥,将混乱不堪多方角逐的擂台狠狠镇压了下来!伴随那纯净灵力飘然而至的,是一道惊鸿白影。
他如同分花踏浪而来,稳稳落在了纪连翘身前,一道白色剑光倏然闪现,如弹开水珠般,将那充满杀气的一击散为漫天水雾,随光而逝。
他收剑,落袖,回眸,轻声吐出二字,天容玉质,如星辰凡坠。
“……别怕。”
纪连翘的心轰然下坠,血色全无——
这人,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变故横生,却无人喧哗。
白纱女子后跌一步,喃喃道:“怎么回事……”
她这一声如石子轻投,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两个纪迢……”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
淮南如坠云雾:“他谁?怎么和我哥长一样?”他回头询问谢斩,却被谢斩脸色吓得失语。
他从未、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脸色,和如此可怕的谢斩。
台下的窃窃涛涛并没有浸染到擂台上那人分毫。他遥遥对脸色煞白的陆岛作了一揖,云淡风轻:“陆师弟,钟离山纪迢在此,承让了。”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纪连翘,柔声问:“这位公子并无灵力,你刚才那一剑,是要取他性命吗?”
如果说台下修行人士尚不敢确认,那么陆岛这么近的距离,是绝无可能探错的。
纪迢此言一出,果然是满堂哗然,嘘声四起。仗着修为欺负一个普通人,是最令人不齿之事。陆岛咬牙兀自坚持,垂袖中的手却彷如空中落叶。那从天而降的灵力澎湃纯净,是他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拍马也追不上的天资修为。
“西山派趁人之危!趁早滚回去!”
“公主怎可能青睐于如此宵小鼠辈?还不速回!”
陆岛牙咬得腮帮鼓起,终是抱剑抬臂,恨声道了声“对不住”,匆匆飞下了擂台。
纪迢又对台下众人道:“我知近日有诸多流言,纪某在此一并澄清。一是纪某无意娶妻,此番下山,并非为此事而来,还请大家切莫再传。至于这位公子,”纪迢笑道,“因与我长相相似,已受困扰多日,诸位今后可切勿再认错了。”
他一言一语,举手投足尽是仙家风范,虽如清风无尘,话语也柔和近人,但却又隐隐带着威压,那是久居上位者天生的气魄。
“到底怎么回事!”白纱女子怒气渐起,“这是纪哥哥无疑,青乙这都能搞错?她怎么还没回来!”
黑纱女子沉默会儿,才道:“青乙以朱华之咒拖住谢重黎,一时半会……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她了。”
白纱女子一愣,拂袖离去。
自她身后,一道黑影飞身上台,在众人视线都无法跟上的瞬间抱住纪连翘,如疾风般离去。
耳边听到稳稳一声:“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