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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桌面上看来毫无痕迹、波澜不惊,但实则胸腔里早已风起云涌,有小舟在灰暗的海面上摇摇欲坠。
李溯的手像绕指的水覆上百里颦掌心。她先是颤抖,随即顺从本能紧紧握住他,然而不过片刻,她就拉扯着找回理智。
在当着客人剑拔弩张的餐桌之上,百里笑身为飓风的中心,却毫无危机感般镇定自若,用筷子熟练而?灵巧地剔除一条鱼骨,随即把那盘细嫩的鱼肉轻轻推到对面百里颦那边。
他面朝父亲,迎着长辈的怒火也分毫不乱,就这么平常地说:“爸爸,我觉得或许庆舟哥哥是有自己的工作。”
百里康才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百里笑说:“其实,我觉得,要是李溯哥哥能来帮我补习一下英语就好了——”
李溯本应该在话题之外,这是淡淡地抬起眼。
“李溯哥哥英文很好的。之前听姐姐说,好像是全校第一名?”百里笑的笑脸像孩子般纯真?,“而?且,庆舟哥哥都毕业多少年了,李溯哥哥中考的时间比较近吧?”
他说话滴水不漏,但百里颦却仍旧找到令她生疑的地方。
她什么时候说过李溯的成绩?
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常常会有电子版在班级群流传。百里颦也会用手机下载。她心里有很多推测,但也?都只是对百里笑的猜忌,没有任何证据。
“啊,”徐庆舟思考道,“李溯确实,入学来几乎一直考年级第一呢。英语也?差不多快满分,办公室里老?师都夸他了不起。”
百里笑说:“李溯哥哥,放假这几天,英语有不知道的题,我可以去请教?你吗?”
李溯大约有被卷入麻烦的体质,最棘手的是,他还不怎么拒绝:“也?不是不行。”
平日里,百里笑对辅导不反抗,但也?绝称不上积极。可是今天,他却难得主动提出了要求。
“笑笑,这也?太麻烦人家了。”杨洛安及时开口。
听徐庆舟说起李溯成绩时,百里康才对这个男孩子的印象顿时好了起来。他对百里笑的期望就是如此,
“那就谢谢你了,小伙子。”百里康才却答应了,“说话什么的,千万别客气,就麻烦你多教?教?我们笑笑了。”
轻而易举敲定的事情并不在李溯的计划内,不过他仍旧颔首。
百里颦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他,李溯别开目光,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看向百里笑,百里笑也?回望向李溯。男高中生与男初中生对视,百里笑笑着退开座椅:“李溯哥哥吃完了的话,我带你去我房间坐坐可以吗?”
李溯没想到自己能踏上百里家的楼梯。
因为男主人不方便走动,因此百里家的主卧在一楼,而?其他卧室大多在楼上。
“我爸爸做了髋关节置换,术后恢复得很差。身体糟,他情绪也不大好,让你见笑了。”领李溯走进自己卧室时,百里笑笑容清澈地说道。
髋关节置换是一种祛除人骨、植入假体的手术,原因有很多。关节炎、骨肿瘤、脊柱炎……百里颦从来不提,百里笑也?避而不谈,因此李溯没有擅自发问。
李溯坐到百里笑的书桌前。他看到百里笑的成绩单,清一色都是漂亮到找不出瑕疵的分数。但在百里的父亲口中,那全是“有待加强”。
除此之外,他视线上移,看到书架上有张盖下去的照片。
“你不是真的想和我一起学习吧?”李溯说。
百里笑靠在墙边,原本在翻一册书,这时抬头,脸上是比星云柔和?的笑。
从刚才起,李溯就发现了。
百里笑总是习惯性带着温和开朗的笑容,但这只是面具,是他刻意营造出的笑,以此来契合自己病弱的形象。
他是这个家庭里和?百里颦最相像的成员。
“嗯,”他也?和?百里颦相同,并未对李溯过分戒备,反而?实话实说,渐渐袒露真实的一面,“我不想和徐庆舟一起。”
百里笑脸上的笑容消失,像野草被蝗虫啃食殆尽的荒地,面色不善地侧过头。
“你觉得那人配得上我姐吗?”他突然这样问。
李溯挑眉:“什么?”
“我姐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家,爸妈不让我去找她。但是徐庆舟能去。”笑容褪色以后,黑眼圈在苍白的脸颊上愈发明显,百里笑一脸不快,双目如漆黑的潭水深不可测,“结果他去完那边,又?来这里,每天在我面前叽叽喳喳说我姐这个那个的——”
少年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居然咬牙切齿露出几分刻薄的笑意:“——真?是烦死我了。”
鬣狗张嘴,露出满口的獠牙。有害动物是一只厌烦他人在自己跟前炫耀和?姐姐交情的初中生。
李溯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百里康才住院,杨洛安上班,家里只剩下百里姐弟。
作?为徐庆舟的替代,这几天里,李溯频繁出入百里颦家。尝遍了佣人的手艺后,终于有一天,李溯用她家厨房做了一份日式奶汁烤菜。
百里颦震惊地问“为什么”时,李溯边摘下隔热手套边回答:“你们家烤箱功能真多,好吊。”
“我弟弟是不可能愿意吃这种东西的,”百里颦追着他进厨房。
平时相当挑食的百里笑拿着调羹,吃了一口后仿佛豁然开朗:“好、好好吃,这是什么?!”
李溯熟练地将炊具洗净、归位,又?把空了的调料瓶填满,以方便为准则有序归类到架子上。就连职业的佣人都只能束手站在一旁。
听到百里笑的评价,他平静地说:“我刚烤了焦糖布丁,你等一下。”
“李溯,”百里颦站在他背后说,“你又?不是家政工,就这么喜欢照顾别人吗?!”
李溯倏然轻笑,转身时说:“怎么可能。”
他气定神闲,低头用勺子敲开焦糖表层,随后勺起布丁送到她嘴边。百里颦气鼓鼓站在他跟前,却眼见着卵黄色的甜食悬到嘴边。
李溯说:“我是喜欢照顾你。”
她犹豫半秒,很没骨气地遵从本能张嘴,咀嚼着继续抱怨:“你乌卢鲁吧不要噜噜啦呜再噜呜噜巴做噜恩唔了。”
“咽下去再说。”他撑着桌沿回答。
李溯耐心地注视着百里颦嚼嚼。
她吞下去第一句是:“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好好做。”李溯说。
太麻烦了。要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吃到就好了。百里颦想。
她接着把刚才的抱怨说完:“你不要再做了。我爸妈知道可能会发脾气,平时他们都不让我弟弟吃那些——”
百里笑就是这时候拿着空盘子进来:“哥,还有吗?”
你怎么连哥都叫上了?!
她眼睁睁看着李溯和?百里笑有说有笑上楼,而?且,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百里笑脸上的,并非平时应对他人时虚假的笑。
百里颦太过担心,也?顾不上百里笑有多讨厌自己,瞄准机会从佣人那里抢过茶水送进去。
刚开门,她看到李溯和?百里笑在用wii玩赛车。
“这……你…我……”百里颦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