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唇间甜味(2 / 2)
唐妙理拧着眉毛哼了一声,把葱头从旧油漆桶里刨出来,丢进一个泥罐子里。
“对,就放花盆里。下午我找点土把它种上,过几个星期还能长。”
她已经习惯江回望这个堪称开挂的听觉了。
可能是眼盲的缘故,江回望的听觉从小到大都极为敏锐,不仅能分辨出复杂的音色,还能听音辩位确定周围环境。
因此,每天清晨垃圾站开始运转,而路上还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的时候,江回望一个盲人,居然能杵着拐杖出去收垃圾捡破烂。
这也是他俩主要的收入来源。
除此之外,江回望还会去酒吧里给人弹弹琴唱唱歌,运气好时能拿不少小费。
他容貌生得好,是那种清瘦文弱却不显女气的书生相,嗓音也好听,一度是整条黑街最靓的仔。
但是他眼睛看不见,去酒吧要人引路,江回望信不过别人,又不乐意让唐妙理沾染乌烟瘴气,于是这条致富之路就被斩断了。
至于唐妙理——她除了能打架没什么特长,但是江回望不可能允许她替人干架或者收保护费,就只好在王记早餐铺之类的地方打打零工。
当然,是瞒着江回望去的,她哥希望她好好读书,知识改变命运,要成为一个大写的人!
唐妙理已经偷偷攒了三百多的私房钱,她看中了网上一款二手钢琴,熊孩子往上泼了可乐,最低音没声儿,其他都完好,只卖两千块。
她想悄悄买给她哥。
因为江回望提前把煤烧热了,今天的菜炒得很快。
唐妙理把昨天的剩饭裹上蛋液做了个葱花蛋炒饭,猪油化在里面,米粒亮晶晶地泛着油光。
她又炒了一大盘包菜丝,就着自制豆瓣酱,两人风卷残云地解决了午餐。
“你的校服我给你找到了。”江回望慢慢摞好碗,听着水滴声往池子走过去,“在我沙发床底下。”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东西还是乱丢。开学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上上心……”
“啊——哥——我要迟到了我走了我走了!”唐妙理堵住耳朵不听王八念经,“而且我有新衣服了,你摸!”
她蹦蹦跳跳地凑过去,“是学生会的人给的!哥你摸我腰!原先那条破裙子一点都不合适,都能转呼啦圈了。这条刚好!”
她哥精准地甩她一脸水,“摸什么摸,害不害臊。快去上学,不许飙车。”
“你知不知道,非机动车在路上非常危险,上个星期有个人不戴头盔……”
大二八扬尘而去。
午后,天气炎热,新教室的空调还没装好,十一班的人闹了一中午,个个热得萎靡,听着窗外的蝉鸣,在课桌上趴着东倒西歪睡成一片。
电风扇开到了最大风力,把大犇桌上的几张草稿纸呼啦啦地吹散在地上。
唐妙理轻手轻脚进了班,把纸页收拢放了回去,看见他张着的嘴角旁边蜿蜒的一条小河,“噫”了一声缩缩脑袋。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安之居然也在教室午休。
唐妙理有点新奇地盯着她睡觉的侧面。
宋安之枕着胳膊一动不动,桌面也收得干干净净,神色安恬,眼睫毛都不乱颤。
——不愧是纪检委员,就连睡觉都这么一丝不苟。
就是以她的个子,弯着腰趴在桌上总归还是别扭的很,至少该垫个枕头才好。
唐妙理心想,她怎么不在宿舍里休息?方才她一路走过来,高一其他教室至少空了一半,想必都回宿舍午休了。
她把凳子搬起来往后挪,慢慢地落座,生怕衣料摩擦吵醒了宋安之。
但不知道是什么量子力学的奇妙作用,唐妙理刚坐下,包还没打开,宋安之就悠悠转醒凑过来了。
“抱歉,吵到你了?”唐妙理惊了惊,扶住了那个朝自己倒下来的人。
却见宋安之很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像是要看清她似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零零碎碎的东西,塞进了她兜里,还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话。
“我也……下回……。”
唐妙理没听清,宋安之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倦意,暖热的气流在她耳后和颈部转了个圈,又酥又麻。
还没等她再问一遍,宋安之又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很满意地笑了下趴回桌上,换了个面对着她的方向又睡了。
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唐妙理挺着身子坐了好一会,又冲着宋安之挥了半天手,确定她真的睡着了。
刚才究竟是怎么吵醒她的……唐妙理百思不得其解,简直就像是——
宋安之一直在等她。
她把书本收好,伸手去摸宋安之放进她口袋里的东西。
——是一大把糖果。
有红蓝相间的大白兔奶糖,有晶莹剔透的水果硬糖,有圆软的夹心棉花糖。
还有一大堆她没见过的,包着各色锡箔纸,写着花体字母的太妃糖和巧克力。
多到把她的口袋都撑得鼓囊囊的。
宋安之对她说的那句话,是“我也有,下回找我要。”
唐妙理捧着这怀沉甸甸、闪着光的糖果,心底被酸楚的暖意填得满满当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让她有了一些不切实际、却不可抑制的想法。
——想要……一直在她身旁。
她翻出一颗太妃糖放进嘴里。
这一次,她唇齿间只有纯粹的甜味。
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