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昔年今朝(2 / 2)
十一班角落,小眼镜压着声音和宋安之讲旧事。三年前的冬天。
开学才半年,新生已经转走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也被折磨得濒临尽头。
今年的新生似乎特别软,熟透的柿子一样,好捏得不行。
黑街的混混头子眉骨有道疤,号称是“蹲局子”时跟人打出来的,小弟们叫他眉哥。
眉哥看上了个酒吧跳舞的辣妹,天天去撒钱,没钱了就把软柿子们拈来榨榨汁。
贾西贝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这个绿毛的混混小弟顶在墙上了。
绿毛单手摁着她的头,她绣着粉色兔子的帽子掉下来,后脑勺撞在砖墙上,生疮的耳朵通红。
他的膝盖还顶着贾西贝的小腹,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伸进她衣摆,一路摸下去。
西西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只想吐,想把今天的昨天的胃液胆汁全吐出来,尽数喷他脸上。
可她恐惧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连句脏话都骂不出口,只能任由那人欺凌折辱,颓然在雪地滑落,宛如一具抽走灵魂的木偶。
“不愧是我看中的妞儿。”绿毛用从她身上抢来的钱拍拍她的脸,“自从知道你以前在港市读书,我就猜到你兜里的票子——绝对不少。”
“你爸在港市打工?还是你妈?该不会都在吧,哇,那我发财了呀。”
“好妞儿。”绿毛眯着眼睛蹲下来捏住西西的脸,仿佛深情凝视着她。
然后那笑瞬间扭曲到疯狂,他狠狠用力,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西西的骨头。
“你给我听着!要是明天拿不出钱,或者你敢跟什么人讲——你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
“贾西贝被欺负的时候。”小眼镜说,“其实我就在她转角处的砖墙后面蹲着。”
“我是个废物,我不是男人,我害怕!我不敢!我打不过绿毛,他打我太凶,他单手就能把我甩出去!”
“我害怕,我,我不敢出声,我不是男人,我们都是这样。没有人敢!每个人都被逼到崩溃……”
小眼镜回忆起那天,仍是双眼通红,几近语无伦次。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了一眼欢声笑语的十一班同学,用一种很悲哀的眼神看向宋安之。
“没有人敢站出来。没有人期待过什么。”
“每个人都说,咬咬牙、再忍一忍。躲起来、叫父母来接、转学……总会有办法。”
“她那时候瘦得皮包骨头,很少说话,一个朋友也没有。没有人对她有过期待。”
宋安之听得心一疼。
十二岁的小姑娘,本该稚气未脱、天真烂漫,还可以和爸爸妈妈任性撒娇。
可是这个瘦骨嶙峋、沉默寡言、形单影只的“她”,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十二岁时候的真实模样。
她不是没见过三年前的唐妙理,只是那时她太落魄,根本看不清唐妙理的模样,只能在事后四处搜索,对着行车记录仪上闪过的一帧画面想象。
——如同天使降临,万千光芒汇聚。
“……她跳出来了。”宋安之这句话很轻,不知道是在说哪件事,却是个毫无保留的肯定句。
“是。”小眼镜的嗓音干涩。
高一(1)班门口。
唐妙理真的很想问问这位闵大小姐究竟芳龄几何。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哥哥长姐姐短的,把宋安之“还给她”?说的好像宋安之是她家养的宠物一样。
“你思考一下,喂同学。”唐妙理说,“开动一下你那能考上一班的聪明脑瓜,你刚才那句话侵犯了多少自然人民事权利。”
雷云起笑得花枝乱颤。
闵诗瑶气得小脸通红,“你懂什么——我和安之姐姐同班整整三年,我爸爸和她爸爸还有商业合作!你又算个什么狗屁,连给她擦皮鞋都不配,有什么资格腆着脸求她和你同班!”
唐妙理收敛了神色,雷云起忙挡在她身前,赔罪似的向唐妙理皱着眉头笑。
“三年又如何。”唐妙理神情淡漠,开口却不是否认闵诗瑶对自己的辱骂。
“有些人相处十年还是路人。有些人只见一面就可以定下余生。”
“你花了三年,居然还不知道,宋安之下定决心的事,谁求她也好、逼她也好,她都不会改?”
——没有什么苦情戏,宋安之是自己选择的十一班。
唐妙理挑挑眉头,忽然展颜一笑,张扬又放肆。
“看来,要么是你脑袋瓜子里全是水,愚不可及。要么就是你安之姐姐一点瞧不上你,什么都没让你看出来。”
雷云起的神色也冷下来,“唐妙理同学。”
他虽是知道,唐妙理的话一点儿没错,宋安之确实是心甘情愿转班的,就是这原因还未可知。
但他也听不下去唐妙理这般指责闵诗瑶。
“安之和瑶瑶关系很好。你说这话,未免太不见外了。”
唐妙理懒得再和他们扯皮,她单手托着小箱子,缠着纱布的手朝前伸出来。
“我讲话直,不好意思哈。但还是麻烦和安之姐姐关系很好的喂同学,我作为高一(11)班班长,请你把高一(11)班宋安之同学的校徽还来。”
空气沉默了两秒,只见雷云起身后爆出一句尖声细嗓的国骂,然后一块闪亮反光的黄铜朝唐妙理头上直直飞过来。
一滴血从唐妙理前额蜿蜒滴落在地上。
唐妙理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眼神骇人。
“……你是没打听过我犯的事?还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