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她颜色最好时,曾有风流散修赞她‘仙娥下凡’。有弟子绕道来宋谨仙阙,想只为见她一面。甚至有四大仙宗的人吹笛月余,想聘她做贵妾。
杳姝对镜感慨,疑窦丛生。
先是心侧灼烧,接着是容貌回归。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皱纹在几日后攀回脸上。尽管如此,身上的老人斑退了不少,生锈的关节顺滑了。杳姝如今精神奕奕,一夜无梦,连走几里只是微喘,比数十年前更有精力。
或许多来几次,她就能恢复容貌?
杳姝心中不由地燃起希望。
谁人不想,容颜永驻,青春长存呢?
正思索间,夏嬷嬷敲响了门。
“杳婆婆,去晒太阳啦!”
像晒旧书般对待老太太们,似乎是此地传统。
杳姝下床洗了脸,细细擦净发缝与耳后,又换上一套浅色襦裙,昂首走了出去。
听见开门声,夏嬷嬷对上老妇冷静的眼神。即便上了年纪,杳姝的瓜子脸依然毫无赘肉。她脖颈纤长,脊背仿佛被嵌入钢条般笔挺。耳坠在锁骨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像铁板一样僵硬的老妇人。
“跟我来吧。”
仙女宗主体是座山,朝阳面挖了数十洞府。每家每户都挂着晾衣杆,有人家改建了灶台,饭点总是浓烟飘飘。
山前是茂盛水稻。仙界母亲河‘麓川’在远处流淌而过,姑娘端着洗衣浆,沿沙石小径缓缓而归。
“前面就是夕阳阁。”
一排排臃肿老妪在整齐地晒太阳。年老的眼球浑浊,腿上躺着批发的‘沧都三日游’蒲扇,哆哆嗦嗦地念往生咒。年轻些的正抱着孙女儿谈天说地、畅聊八卦。
夏嬷嬷挤出嘴角弧度,拍拍杳姝脑袋:“婆婆快去吧。”
杳姝飞快躲开,扶了扶发簪,自己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见状,夏嬷嬷尴尬地放手,脸色有些僵。
阳光正酣,视网膜上一片红色。她不适地睁眼,发现远山是成片的青翠茶树,而身侧的老妪冲她露出了友好的漏风门牙:
“你是新来滴?我姓桑,可唤我桑婆子。”
杳姝嗯了声,奇道:“这儿为何有这么多茶树。”
桑婆子眼神一亮,露出骄傲的下颌:“知道玄天宗吧?”
修仙界各宗均属‘修仙联盟’,旗下宗门四万个。与旮旯里的仙女宗相比,玄天宗乃当之无愧的仙盟第一宗,坐标仙盟首府玄天都,坐拥世间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其规模可谓“一日之内,气候不齐”①。豪不夸张地说,当今修仙者都渴望与玄天宗扯上关系。
杳姝点头。
“待盛夏过去,就是通商季了。届时马队会沿着麓川,将灵茶运到玄天都。那里的白衣大仙都喝咱的灵茶哩!”
说到此处,桑婆子忽然想起:“忘了问,妹妹是哪儿来滴?”
“中部一处小灵脉,不值一提。”
离开玄天都时,她决定与过去彻底告别。桑婆子不疑有他,接着和她闲聊。
夕晖落下。夏嬷嬷将老太太们用细绳拴住,牵着她们往前挪。有的老太嘟囔几句,却被不由分说地挂上钩子。夏嬷嬷很快瞧见杳姝这条漏网之鱼,大步走来,却连她的衣袂都没触到。
夏嬷嬷急道:“快过来。你这把年纪,磕碰了我可赔不起……”
杳姝掀起眼皮,目光微凉。
“婆婆,别置气。”她和杳姝一样挺胸,努力不落了下乘。
杳姝重申:“我自己走。”
修仙界的老人家没那么脆弱,何需被栓着走?
夏嬷嬷呼风唤雨惯了,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抬脚去捉这叛逆老太。可杳姝好歹是筑基修士,她一个侧身,抽出了前房主留下的花枝小剪刀。
憨态可掬的小剪刀,泛出一丝冷酷的光。
夏嬷嬷脸色骤变:“反了!放下危险物品!”
杳姝一眼未发,直接剪断了老人身上的绳栓,深藏功与名地站了回去。
老太太们其实都不愿被拴,但碍于表达能力退化,只能乖乖听话。此刻重获自由,一群七老八十的如出笼野兽,挥舞着双手跑出去。即便是最迷糊的一个,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了。
“老了算什么!”桑婆子拉过杳姝,笑看夏嬷嬷气得冒烟,“走!我带你去逛仙市。”
夕晖初现,仙市已张灯结彩。
桑婆子在入口气喘吁吁地停下:“早看不惯那嬷嬷了。她仗着照顾过宗主母亲,在没儿女的老人面前肆无忌惮。”
“嗯。”
杳姝将小剪刀回兜里。
仙市店铺众多。几个小贩提着担子经过,盘上涌现一波波的臭豆腐以及胡辣汤。
“仙乡潮湿,咱们偏爱麻辣。”桑婆按着胸口,还在顺气,“这儿的麻辣麓鱼是一绝。”
不远处,几位白衣修长、撑着油纸伞的俊俏男子立在路边,安静地吞云吐雾。见杳姝打量,对方忧郁又颓废地望来,吹出的烟雾化成一朵雏菊,用根茎勾住杳姝衣袖。
“……这是?”
她难得露出土包子的神情。
桑婆子露出一抹女人都懂的笑容:“都是小倌儿,你要喜欢,也可叫几位陪酒。”
原来,此地由女子主事。仙女宗的宗主对男女关系看得极开,足有20多位男宠。在她的带领下,不少仙女也跟风饲养,酒楼小倌儿生意兴隆。
谈话间,有位女修与小倌儿共伞,入了后面酒楼。
……
两人的好心情,并没持续太久。
“小店提供遗体美容、鲮织锦衣,楠木棺一条龙服务。正清明烧钱送饭,保证您在九泉下不被鬼差欺负。目下特惠,麓川畔墓穴跳楼价只要5万灵石起哦。”
旋转的灯笼下,小贩露出整齐的八颗牙,烫金虎牙泛出嘲讽而低俗的光。
桑婆脸色铁青,举起拐杖将对方打得嗷嗷直叫。直到小贩捂着屁股逃走,她才气吁吁地坐下:“现在的年轻人越发没眼色......哪有给活人推荐白事的?啊!”她的汗从每个毛孔里汩汩流下,一条手绢很快就成了透明的。杳姝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她,两人坐在花坛边异常沉默地擦了会儿汗。最后,桑婆子轻声道:“真不想承认……但咱们确实半截身子入土了,没法同年轻人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