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京里京外(2 / 2)
其实早在他有所察觉的时候便已经写信给宁王,希望宁王出手相救,可宁王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承安帝似乎是在试探他。
这位圣上幼时师承名师,手段谋略自不必说,唯独那性情——他不像雷厉风行、严肃威盛的圣祖皇帝,也不像温善和礼、胸襟宽阔的昭宏太子。
他阴晴不定,时而给人阴暗,时而又给人纯稚的感觉。
宁王看不透这个侄儿。
不等他说话,宁王妃垂眸,声音有些沙哑道:“妾知晓,这不过是表兄的命罢了,只可惜……”
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间,再说不出一个字。要如何说呢?那表兄膝下的一双儿女,还有他身后的整个知州府,现在不过是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罢了。
“不如,不如我们——”她眼中猛地迸发光亮,急切地捏紧了帕子,只是那光随即又熄灭下去。
宁王知道她想说什么,既然宁王妃表兄保不住,那留下他的血脉也是好的。可既如此,便是与陛下为敌,便是在抵抗圣祖皇帝制定的律令。
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宁王摇摇头,上前两步替她理了理鬓发:“这事,没有办法。”
宁王妃眼角湿润,微微颔首:“妾明白的。”
他笑了笑,说:“明白就好。”
送走了宁王妃,宁王脸色一沉,走向了西南一个偏院。
院子里檀香飘动,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透露出不染俗世的宁静祥和。声声低吟从屋子里传出,平稳安逸。
“嘎吱——”
宁王推开门,只见一和尚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面前小桌上摆放着一本经书。
他神情安定,微微闭着眼。
“宁王殿下,终于肯见贫僧了。”他忽然睁眼,脸上带着笃定又沉着的笑。
同其他和尚不同,他身上根本没有干净温和的气质,反而是阴暗的,不可窥探的。
宁王眉眼冷峻,眼眸中像是藏了冷冽的刀,他冷冷一笑:“不知衍道大师到底是何居心?”
衍道双手合十,虔诚而尊敬:“贫僧只是想助宁王殿下夺得属于您的东西。”
大约一个月以前,有一个和尚找上了门,他穿着宽大却并不厚实的袈裟,嘴唇冻得发白,坚持地说要求见宁王殿下。
这个和尚,便是衍道。
宁王并不知道一个和尚找他有什么事,可毕竟是出家之人,他见了他一面。
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衍道便说:“宁王殿下,造反吧。”
宁王震惊地看着他,甚至带着怒气,他让人请他出府。可衍道微微一笑,说:“宁王殿下既然都没因为这大逆不道的话砍了贫僧的脑袋,是因为宁王殿下确实这样想过吗?”
后来,他便被关在了这宁王府的偏院。
宁王来看过他几次,他每次都会平静地说:“宁王殿下,造反吧。”
“您很适合那个位置,可圣祖皇帝怎么不把帝位传给您呢?您拼死拼活杀敌寇,守在这遥远凄寒的西北,凭什么不传给您呢?”
“凭什么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轻而易举就登上皇位,凭什么?”
“凭他那张和昭宏太子相像的脸吗?”
“宁王殿下,这不公平。”
和之前一样,衍道还是笑着,云淡风轻地说着能掉脑袋的话:“宁王殿下,造反吧。”
宁王撩袍一坐,紧紧盯着他:“凭你几句话,就想说动本王?”
就凭几句话?几句话当然不够,还得再加一些筹码。
衍道看得出来,宁王已经松口了,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变成这样。但这都不重要,衍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宁王在等待,等待自己再给他一些决心。
“宁王殿下,有些时候人必须得相信命运。”衍道端坐着没动,意味不明道:“譬如您,就是九五至尊的命。”
“哈哈哈。”宁王大笑,近乎是冷漠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本王就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衍道转动着佛珠,抬眸道:“贫僧不仅是出家人,更是一个术士。”
“殿下的命格,贫僧早已经算过。”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乃是杀伐之下的九五至尊。”
哐当,似乎有什么一瞬间撞到了宁王的脑子里。
宁王收了笑,猛地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今日就聊到这里,衍道大师有空还是多钻研钻研佛经,学学怎么洗涤心灵,度化世人。”
他静静看着衍道,眉眼凌厉:“少唆使人干些走火入魔的买卖。”
衍道望着他离去,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宁王殿下,您都半只脚踏进地狱了。再装得无所谓,装得大义凌然又如何,那个位置谁不想要?
他放下佛珠,神情忽然变得兴奋古怪。
师兄,不知道这一次,是谁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