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无瑕其七（2 / 2）
卫重风扯出一个微笑，颔首道：“岳父大人所言不错，悯生玉确实到了宿星阑手中。”他顿了顿，面色再次阴郁下去：“只是……卫二无法碰触，拿不回来。”
“无妨，”韩泽行微微摇头，确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从容道，“一切我已安排妥当，卫二公子只需与韩某静待分晓即可。”
夜色如水。
宿星阑轻手轻脚地关上白轻衣的房门，旋即拢了拢毛裘，靠上忍冬花架下方的躺椅，长舒了一口气。
应付人际关系实在比他想象之中更累，送走了白新礼与白景明，又和白轻衣用了晚膳，闲聊至后者就寝，到现在才终于歇了口气，得以独处。
……简直比打了一架还要疲惫。
宿星阑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眸光上扬，望着花藤缝隙间瞥见的夜空出神。
孤独，似乎是对他来说更为合适的词汇。
宿星阑隐约有一种感觉，他曾经独处过很久，不是原主被卫重楼囚禁的那种独处，而是属于他自己，他的灵魂。
可他却不讨厌如今的感觉。
“在想什么？”
低醇柔和的嗓音响起，宿星阑移动眸光，视野边缘便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浅银星河在他眼底缓慢流转，瑰丽清绝，更盛月色。
“……没什么。”
宿星阑缓慢摇头，郁寒川便直起上身，落座于小案对面的石凳上，含笑道：“心里是否轻松些了？”
青年扬眉，对方示意他伸出右手腕，边诊脉边道：“白家人对你是真心爱护，这样很好，心情好的话身体恢复也会快些。”
宿星阑默了默：“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郁寒川眉眼稍弯，示意他换手：“不过观察得更为仔细些罢了——”
宿星阑垂眸，正欲收回右手，此前被悯生玉吸血的食指指腹却无意间擦过了对方佩戴的黑玉指环。
指尖又是一阵刺痛，宿星阑尚未来得及蹙眉开口，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攀满忍冬花藤的小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邈邈星汉。
各色星辰悬浮于微微发蓝的暗色天幕之上，各有属于自身的运转轨迹，偶有离得近些的，甚至能看到光辉之中有人影闪动。
宿星阑提着剑，心中虽暗自警惕，却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然而尚未来得及细想，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反手挥剑，正与一道白光相对！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二人各自倒飞而出，宿星阑勉强稳住身形，终于看清了来人面貌。
白光逐渐消散，先是露出一袭华美精致的玄色长袍。
数不清的金色羽翼聚集在曳地数寸的下摆，宿星阑眸光顺着动线上行，路过金玉相间的绶带与丝绦，又掠过缀满星辰之光的前襟与衣领，瞥见了一隙优雅完美的颈线。
宿星阑心中忽然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视线继续向上，紧接着对上了一双流光溢彩的银瞳。
万千星辰似乎尽纳于那一双眼中，细碎光屑缓缓流动着，倒映而出的，却不知宿星阑所熟悉的温柔笑意，而是无尽的空洞与冰冷。
“郁……”
宿星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试图挣扎，却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长剑扬起，向着不远处的玄衣男子飞刺而去！
对面的人唇瓣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可宿星阑却完全没有注意。
飞旋剑气似乎连星辰之力都牵引而来，无尽辉光似乎含着千万年的风雪侵袭，尽归于这无声一剑——
对方身前凝出的浅金色光纹层层碎裂，却挡不住这倾尽全力的一击！
利刃刺入皮肉之中的钝响意料之外地没有出现。
宿星阑抬眸，手中长剑已然尽数没入对方胸口，却好似只是刺上了一片虚影。
一切似乎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开始扭曲变化，所有五官都消失不见，只余一张空白的脸。
对方已然开始变得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化出莹白光华，却在即将消散前抬起右掌，重重拍上了面前剑者的前胸！
一股剥离感由胸前蔓延全身，宿星阑整个人向后仰倒，却是被这一击强行从这具身体中打了出去。
向后飞离的瞬间，他只来得及看清“自己”持剑而立的背影，青丝乱舞，白衣翻飞，仿佛披了满身薄雪风霜。
一片衣角拂过颊边，终于能够自如控制身体的宿星阑下意识伸手一抓——
所有幻觉瞬间消失。
“……星阑？？”
兰香混着忍冬花的清甜气味飘入鼻尖，竟也没那么冷冽了。
宿星阑茫然望着自己死死攥住郁寒川腕部的手，一时间有些失语。
“星阑？”郁寒川见他愣愣盯着自己，俊眉蹙得更紧了，眼含担忧，“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宿星阑仿若被烫到似的骤然松手，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便见食指指腹中央凭空多了一枚极小的红点，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郁寒川仍蹙着眉，见他似乎不愿多说，只好道：“若是出现什么其他症状，一定要立即告知我。”
宿星阑捏着眉心应了一声，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郁寒川轻叹了一口气，又从袖中掏出一枚药瓶，道：“我今日重新配了药方，早晚各一粒，先吃七日……怎么了？”
他微微偏头，对于宿星阑一直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宿星阑托着腮：“你不带面具，不怕被别人看出身份吗？”
郁寒川平静回答：“我进院以后才摘的，不妨事。”
宿星阑“哦”了一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躺椅扶手，望着对方星河漫漫的双眸，缓慢道：“相处这段时日，好像几乎没听郁公子提到过自己的事。”
郁寒川一怔，双眼微微睁大，却是有些无奈地低笑摇头，垂眸轻声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宿星阑指尖动作一顿，便见对方再次睁开了双眼。
星河搅动着光屑再次开始加速流转，分明背对着明月，那双银眸却好似兀自发着光，卷起一片绚丽辉彩，不似真实。
幻觉之中那名玄衣人的面貌缓缓与眼前郁寒川的脸重合，看得宿星阑心头一紧。
似乎察觉到青年面色有异，郁寒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嗓音低沉：“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们的样貌，而是……‘灵’。”
“我能够看到，有时也可以控制，”他顿了顿，忽然道，“是不是很可怕？”
宿星阑默了默：“那天在小镇上，你是看到了那些人的‘灵’，才那样推测的吗？”
前者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记忆，蹙眉点头：“是。”
宿星阑又道：“……那让我陷入沉睡，也是因为暂时控制了我的灵吗？”
郁寒川深深看了他一眼，嗓音有些哑：“……对。”
宿星阑摸着下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了悟：“所以，我们在羽城郊外见面时，你也是看着我的‘灵’认出我的？”
不是因为他和宋曦和相似，也不是因为旁的七七八八的理由？
郁寒川默了默，嗓音缓慢坚定：“二十几年活下来，那是我唯一一次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用处。”
宿星阑拧起了眉。
似乎不大对……
他分明是一个外来的灵魂，根本不是原本的“宿星阑”。
郁寒川与原主五年多未见，记忆中的‘灵’理应是原主的模样，又怎么会与如今的宿星阑一模一样？？？
这未免也太巧了！
“郁寒川，”宿星阑只觉得头疼，不自觉便改了称呼，“在你眼中，有一模一样的灵吗？”
对方凝眉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从未遇到过，所以看到一个人的灵，大抵便能猜出这是个怎样的人。”
他顿了顿，旋即缓慢抬眸，目光却逐渐转冷：“比如现在，我对面便有一个满身杀气的灵——”
宿星阑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心头一紧，便见对方双指一并，出手如电！
一阵劲风被他出击的力道带起，掀起了青年的略长的鬓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耳边便响起了极细微的破碎之声。
几块阴云正在此时飘来，掩住了明亮如水的月光。
宿星阑借着小案上微弱的烛火，余光一扫，却见对方修长双指之间，蓦地出现了一点青碧寒光。
原本空无一物的身侧空间开始破碎，细不可见的光屑缓缓剥落的同时，阴影中却出现了一道瘦小的轮廓。
宿星阑眯眼，却看不清对方衣着面貌，满眼只有一双薄如蝉翼的碧色刀锋。
“终于出来了。”
郁寒川面容疏冷，剑指死死钳住来者的刀锋，眼底星河凝冰：“跟了我一路，还以为有些什么厉害本事，原来也只是凭借匿踪咒偷袭的宵小之徒——”
黑影默不作声，左手兵器被制，右手紧随而上！
宿星阑几乎下意识便要调动剑气，却被郁寒川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七日之内，不可动武，星阑又将我说过的话混忘了？”
那双银眸仍旧亮得惊人，内中漩涡涌动，卷着欲来的雷霆与风雪。
宿星阑有些讪讪地收回手，便见前者不紧不慢地挥袖一扬，浅金光芒潮水般荡漾而开，顷刻间将黑影逼退，一个飞跃落到了十余尺外。
郁寒川移动身形，将青年挡在身后，却是回手将药瓶推至宿星阑面前，快速道：“他们用了匿踪咒，感应不到，还有同伙，先吃三粒，去看白轻衣。”
后者立即点头，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