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无瑕其九（1 / 2）

梦中又是一片白雾。

宿星阑抱胸立于云团中央,等了半晌，也没见到碧落的踪迹。

他微微扬眉，周身剑气便倏然卷起一阵卷风,将目之所及所有水雾瞬间搅散。

青年四下环视，便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抱着尾巴蜷作一团的少年。

本应挺立的雪白狐耳此刻耷在两侧，跟着碧落抽泣的动作轻微地一抖一抖,十分可怜。

察觉到宿星阑的靠近，少年头几乎要埋到胸前,啜泣道：“我……父亲,没说……我,不知道……”

宿星阑轻叹一声，伸手挼了一把柔软的狐耳，旋即盘膝坐在了前者身侧：“我没怪你。”

碧落猛然抬头,琉璃似的大眼睛望过来,却在与宿星阑对视时哭得愈发厉害了。

“我，不想，杀你！”碧落嚎啕大哭，“碧落……喜欢,坏蛋！”

宿星阑想要继续抚摸对方头顶的手一顿,神色微妙：“……你等会。”

他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碧落也有点懵,连哭声都小了,抽抽搭搭道：“坏、坏蛋……”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漂亮,坏蛋……”

宿星阑：“……”

他一揪狐耳，没好气道：“我叫宿星阑，不是坏蛋！”

碧落抱着头,大眼睛噙着泪，偷偷看他：“宿宿……？”

见对方没否认，少年立刻高兴得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宿星阑的手臂：“宿宿，宿宿！”

宿星阑头皮发麻，几乎下意识就要将少年甩开，对方却忽然松了手，抱着尾巴道：“父亲说，外面，有人，欺负他……宿宿，是真的吗？”

宿星阑敏锐地发现少年说话似乎稍微流畅些了，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是碧落，你知道吗？今夜和你一同出现的那个人，他欺负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个人很温柔，他虽然身体不好，却从没欺负过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

碧落有些茫然，又似乎有些了悟，抓抓耳朵：“那……那个人，怎么了？”

“他被诅咒了。如果我不救他，他很快就会死。”

宿星阑沉声道：“碧落，你父亲是不是让你近日启程，去一个叫渊薮的地方？还要在那边杀人？”

前者眨了眨眼，缓缓点头。

宿星阑伸手轻轻扶住少年双肩，正色道：“因为他知道，我如果要救那个被诅咒的人，就一定要去渊薮采药。碧落，你即将接到的下一个命令……就是杀我。”

少年双目骤然睁大。

“不，我不要……”

碧落有些惊慌地摇头喃喃道：“我不要，不要杀宿宿……”

宿星阑蹙眉，却见少年忽然双手抱住了头，神情痛苦地呻|吟起来。

“碧落？？”他下意识摸了摸对方柔软蓬松的发顶，“你怎么了？”

被叫到名字的半妖少年疯狂摇头，小脸分明已经被疼得煞白，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红着眼圈望向宿星阑：“宿宿……父亲，骗我了，对不对……？”

宿星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少年却好似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原本接近无机质的琉璃眼眸之中忽地涌上了一丝痛苦迷茫：“我今天，没有吃糖……为什么，这么难受？父亲，为什么骗我？？”

宿星阑眸光一凝，却是敏锐地从少年越来越通顺的自言自语中发现了重点：“糖？你吃什么糖？”

前者无意识地抬手比了个玉米粒大小的圈：“父亲给的糖……这么大，很苦，不好吃……”

宿星阑一时失语。

少年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抱着膝盖情绪低落。

“只有需要杀人，父亲才会来看我……只有完成任务，父亲才会开心……”

碧落耷拉着耳朵，垂落的睫毛一颤一颤，挂在上面的泪珠也跟着抖动：“我想让父亲多来看看我，我想让他开心……这样不对吗？”

碧落自言自语半晌，却忽然抬头：“宿宿……会开心吗？”

少年清澈见底的碧眸之中尽是希冀，他望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宿星阑，仿佛在看着一束点亮黑暗的光：“我为宿宿杀人，宿宿会开心吗？会多来梦里看看我吗？”

宿星阑默了默，可看着前者干净剔透的眼瞳，他还是狠了狠心，坚定摇头：“不会。”

“我不会因你为我杀人感到开心，更不会以此为借口前来看你。”

宿星阑缓慢道：“碧落，若你以后还想再见到我，若你向要我开心，就答应我，下次见面之前，决不再吃‘糖’，也不再杀任何一人，可以吗？”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少年漂亮的碧瞳之中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究竟该听父亲的话还是该听宿星阑的。

青年却微微一笑，抬起右手，轻轻覆上碧落心口处。

“碧落，”宿星阑一字一句道，“从现在开始，试着听从自己的心，让它来判断，好吗？”

少年尚有些懵懂，却还是将双手交叠，珍而重之地抱住了前者的右手，缓缓点头。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

已然接近四更，韩家安排的别馆之中早已一片黑暗，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深眠，堪称死寂。

可卫重风的房间却仍旧点着灯。

微弱的烛火兀自颤动着，却似乎成了唯一可以让人视线聚焦的存在。

房间之内的摆设已然散落一地，只着寝衣的青年翻滚其中，双齿打颤，皮肤惨白。血红色符文在烛光下似乎有意识一般，从他皮下缓缓浮现，扭曲游动着，仿若无数条吸人鲜血的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