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下)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1 / 2)
第五十三回(下)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雨花开陌上
杨七凌眉眼低垂。
自从不远万里翻山越岭,从南荒十万大山长途跋涉来到鸣雷帝国,再一路走到烈阳山麓仙道圣地寻仙问道,胸怀赤子之心的武炼少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离愁别绪。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是?
直到淋着这一场渭绥暮春的冷雨,少年这才忽然觉得,有些想家了。
在烈阳山麓仙道圣地闻听传道,修行仙法,令少年感到愉快充实。从重阳日烈阳试炼,到阳春三月半年试,少年用半年时间,将干支序列从丁丑提升到丙辰,可以说一路稳扎稳打、不断进步。在赤炼峰认识少女董慧以后,情窦初开的少年对倾心的少女展开了青涩且美好的爱情攻势,万分幸运,少年少女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并肩守过跃龙峰的日出,依偎赏过棋墨峰的日落,牵手走过百花峰每一条花海阡陌。每当少年新凝结出一条灵力回路,就会与少女开心分享,每当少女新卖出一炉灵丹妙药,就会向少年撒娇邀功。
一切都显得美好而安宁,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少年每晚安睡前,都无比期待下一个明天。
在仙道圣地,在烈阳山麓天山七十二悬峰,烈阳院的学子,在凡俗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却可以在同一间教舍里闻听传道,似乎根本不用去考虑那些凡俗的差别,无奈,那只是似乎而已,处在仙凡交界,总有不得不去面对的凡俗琐事。
有一些裂缝,从一开始都存在于那里,并且持续的蔓延。
有一些隔阂,自始至终都树立在那里,并且不断的生长。
无非只需要一个可有可无的契机,一切隐藏在池底的淤泥就会翻涌起来,搅混一池清泉。
杨七凌与董慧相对而坐,相隔不足一尺,雨幕却拉出一道帘,将二人彼此隔开。
“钱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南荒十万大山各部族都是以物易物,来到鸣雷帝国之后才接触到通用货币的武炼少年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铜臭竟然可以在一个人的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
“没错。”董慧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我爷爷卧病在床,奶奶的身体也不好,需要钱,我弟弟要上学塾,需要钱,我从家里去烈阳山麓,山遥路远,也需要钱。我爸妈每日每夜的扎进里头湾捞鱼捕虾,一年到头也就存到一吊多铜钱。亲戚因为我们家穷,害怕我们去借钱,逐渐疏远,不再往来。以前的朋友因为我们家穷,看不起我,不再愿意跟我做朋友。你一顿饭就花掉我家一年才存到的钱,我们其实……”董慧顿了顿,伸手擦了擦眼泪,再抬起头时,董慧脸上是杨七凌看不懂的复杂笑意:“不合适。”
杨七凌心头一颤,双手搭到了董慧瘦弱的双肩上:“对不起,小慧……你放心吧!我能挣钱的!”刚强的武炼少年,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其放下,再摔碎在未知的地方,散作一地。
杨七凌柔声续道:“这顿饭,我不请客了,脸皮……不值钱。一会儿回去,我就去拜托大小姐,实在不行,我去求那苏泉也可以,求他把这一顿饭钱付了。等回到跃龙峰,我再拿学分去还他。”
“七……七凌哥哥……”听到向来骄傲的杨七凌忽然说出如此这般妥协的话语,董慧心尖一酸,低声道:“对不起……七凌哥哥……我……”
董慧很想说其实她并不是就多么看重钱财,只是,想到那客来香酒馆用几十文钱从父母那里买来鱼虾,再以十数倍
的价钱卖掉,董慧的话语就凝噎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
“放心吧,小慧。”杨七凌扯出一个笑容,不知是否因为是在这无尽雨幕里,武炼少年的笑容里没了往日的阳光,将手伸进荷包,将干瘪的钱袋取出来朝董慧一递:“以前是我不懂,以后,我会努力挣钱,给小慧的爷爷看病,给小慧的奶奶买好吃的补身子,给小慧的弟弟读书,帮小慧的爸妈分担家庭的压力。”
“七凌哥哥……我不能收……我……”少女的话语被少年的拥抱打断,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雨幕被少年戳破,二人之间的裂痕重归虚无,只不过,在少年心底未知的地方,有一些东西,也同样消逝无踪了。
……
石念远面带戏谑笑容,看向客来香酒馆门外,掌柜的正在门外跟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交谈,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仙道修士的六识何等敏锐,只要想听,门外二人的交谈声就如同响在耳旁一般。
逢山灵语摇头叹道:“每一个旅游地,都免不了商业化,久而久之,总会失去那些最难能可贵,最淳朴善良的本真。”
石念远伸手在身前餐桌上拿起一只毛蟹,掰断蟹鳌,放到嘴里吸了吸,轻笑出声道:“旅游的商业化的确无法避免,那掌柜趾高气扬的态度也确实不讨喜,不过,渭绥的居民人均月收入不到八百铜币,留守的老人孩子随处可见。而旅游业,可以让远走他乡的青年少年回来,让老人孩子不再终日望向远方,如果居民的生活因旅游业而变得殷实,就能赐予远走的游子勇敢回家的力量。”
“勇敢回家的力量……很善良的功利心。不过,贫富的差距不管怎样都是会存在的,有逐渐富裕起来的掌柜,就免不了有依然贫困的渔翁。”逢山灵语眉头凝了凝,因为门外掌柜一再压低食材购买价而感到不喜。
“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石念远说罢,看向逢山灵语,见其面露赞同神色,笑了笑,举起酒杯,邀向欧阳志。欧阳志见状举起杯,杯壁低过石念远杯沿三寸,再待石念远先行饮罢后,方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