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长命(1 / 2)
那夜的风声寂静,徐衍看完了允州历年?的赋税账簿,对着盐铁的赋税额用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天已经快到三更了,进?喜在门?口拉住一个侍卫:“找到那孩子没?”
侍卫摇头:“还?没有。”
徐衍忖度片刻,叫了声怀善:“你去叫侍卫们帮着一起找,不过不要?告诉别人是锦衣卫。”他来允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寻常百姓不知道,只以为太守府上住了某个京官罢了,徐衍并不想引来百姓的恐慌。至于?帮这个忙,他倒不是对一个陌生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善心,从有几?分冷酷的角度去想,也不过是他历来奉行?的怀柔政策的一部分罢了。
怀善说了声是,片刻后窗外人影幢幢,应该是领了一队锦衣卫出门?了。
书又翻过几?页,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把书放在了桌子上,进?喜进?门?来打了个千:“爷,您要?歇下了么?”
徐衍嗯了声:“都出去吧,不要?进?来了。”
进?喜带着人绕了出去,徐衍掀开灯罩,吹熄了灯烛,片刻后,他从窗户翻了出去。他的武艺本领一直没有放下,白日里把太守府摸了个透彻,知道离他居住的地方到街上还?要?翻过两道墙。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一棵树下,从墙头跳了下去。
街上很静,这条巷子两侧都挂了暖黄色的灯笼,有春虫围着灯笼罩在飞,徐衍轻轻呼了一口气,在紫禁城待了这么多年?,却?从来都不如在军中时自在。
他负手向江侯巷的方向走,他通过方才看过的赋税账簿,知道这里新兴办了铸铁厂,盐铁官营是一直以来的规矩,盐官营民制、官收、官销,到了铁器上,从开采都是经由政府批定,这家新铁厂确实?有允州太守的批字。
从外观上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账簿上按年?头缴纳的赋税,也合乎规模,只是以徐衍的眼光来看,这家铁厂能造出的生铁,远比账册上多得?多。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在这个远离京城的允州,有人假借官营生铁为由,私铸铁器,铸的到底是什么,这便是件微妙的事情了。
这事要?查,且必须马上着手。
徐衍的眸色深深,往后倒退半步,没有惊动看门?的守卫,绕过正门?,向南面走去。
往南走便是集市,摊位上都盖着红布,允州是南方的重镇,市集规模也要?显得?更大些。这离太守府还?有一段路,徐衍走了几?十米,突然猛地回头。
一个摊位下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四野俱静,这样微弱的响动都会被放大许多倍,不知是什么小兽,他的眉心拧着,走近前来,掀开了摊位上的红布。
这是个做糖葫芦的摊子,一股淡淡的甜香迎面飘来,与此同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徐衍把红布拉得?更高些,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童吮着拳头睡得?正酣。
这是个极好看的孩子,穿着一件红色的万字纹对襟小褂,项下戴着一块鎏金的长命锁,藕节一样的手臂上一左一右套着银镯子,婴儿?肥很重,两腮丰腴饱满,像是剥开的荔枝,嫩得?好似要?掐出水来。睫毛低垂着,像是蝴蝶的翅膀,嘴巴亮晶晶的,偶尔还?不自觉地轻轻咂巴两下。
他藏在装糖浆的小框旁边,身上又盖着布,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看样子似乎是偷偷跑到这来,偷吃甜食的。
方才刚说丢了个孩子,现下便在这遇见?,他甚至有一瞬间的质疑,觉得?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徐衍盯着他看了许久,片刻后他试探着伸出手,戳了一下他嘟起来的小胖脸。
晶莹如雪,细腻如瓷。
那个小娃还?不自知的睡得?香甜,这一幕让徐衍有些犯难。他犹豫了片刻,弯下腰把他从桌子上抱了起来。他从来没抱过孩子,这个姿势让他浑身僵硬,这个小童却?丝毫没有被扰了好梦,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香甜地睡了起来。
他真?的好软,软的像是一朵云彩,让人生怕把他捏坏。
微风吹过,好似风依然带着寒意,徐衍把自己的氅衣裹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往太守府走去。一路上维持这个僵硬的姿势已足以让他腰酸背痛,走到离太守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他又迟疑了片刻。
他是翻-墙出来的,如今带着这样一个奶娃娃,翻-墙回来的时候分外艰难,姿态也十足的不雅,悄无声息地回房已经行?不通了,徐衍的脸很臭,阴沉着走到了垂花门?口。
这把怀善和进?喜也吓了一跳,进?喜快言快语:“您什么时候出去的,奴才们都没看见?。”
徐衍脸不红心不跳:“连主子都没看见?,罚俸三个月。”
进?喜被怀善踢了一脚。
一直走到内室,怀善把徐衍的氅衣解开,看见?徐衍怀里的孩子,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他看徐衍的目光惊疑不定,就差把人贩子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屋子里三个男人面面厮觑,进?喜哆嗦着问:“您从哪……抱来的孩子。”多亏他留心眼,不然那个偷字险些脱口而出。
徐衍僵硬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脸黑得?彻底:“这应该是白日里走丢的那个小孩,快去叫他母亲来,把这孩子领回去。”
怀善啊了声:“太守已经睡下了,侍卫们又都还?没回来,就算送也得?明天了。再说……”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徐衍,斟酌着字句:“咱们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走丢的那个,还?是得?找人问个清楚,不然孩子的娘亲大喜大悲的,太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