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风(1 / 2)
康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起了学。虽然他对读书本身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皇兄皇姐们可以在致博斋陪他一起,偶尔还能赖到下午去看看兄姐们的骑射课,摸摸二姐心爱的小马,这就比他成日被贵妃掬在眼皮底下要开心得多了。
三皇子他们心疼弟弟,固然是因为康宁年纪最小、身娇体弱,也是因为这个小孩子虽备受宠爱,实际上却并没有享受到过太多快乐。
珍馐美味,他要顾忌平日的药膳和食物本身的质性不能随心吃,读书习武,他常年生病精力不足无法跟上皇子们正常的进度。他甚至不能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那样随便的在雪地里跑一跑,不能骑在马上像他兄姐们那样乘风飞驰,不能养上一只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在三皇子钻在内造府给侍监画图纸时;在二公主站在梅花桩上穿着新做好的练功服挥鞭子时,康宁却不得不藏在宫殿深处,喝下一碗又一碗败尽胃口的苦药。
他不够聪明,不够强壮,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活下去了。其实从某一个方面来看,他要比他的皇兄皇姐们更加坚强无畏,他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的门口,也许已经在冥冥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渡桥——他是凭着本能一次再一次的抢回自己的小命的。这是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而他的性格也被养育的很好。他从不会想,卑贱如草芥的小福子之流也无性命之忧,为什么我贵为皇子却要惶惶数着自己不知道还剩几个的年头。他不会因兄姐的健康优秀而心生妒忌,不会因常年抱病而偏执阴郁、喜怒无常,他有一些被娇惯出来的小脾气,但是那些娇憨的小脾气甚至都不会让宫人感到惶恐而为此谢罪,只会感觉到窝心的亲近。
他是一个让人心平气和的孩子。赵贵妃枕间夜话的时候曾经跟徽帝剖白,“宁宁身体不好。他不满周岁时,妾也以为随着他长大,妾会愈发心气不平、哀怨忧愤。但是看着他,搂着他,虽然心里常常要心疼难过,也还是乐趣更多。见他笑,见他哭,见他睡着的样子,妾心里都是平静欢喜的。”
赵贵妃甚至比徽帝看得更开些。皇帝有一度连属性跟小儿子有冲撞的朝臣都不愿召见到宫里。当时还在世的太后甚至因此对幼孙有了不满。老人家最爱长孙,余下的孙辈里面最喜欢大孙女,对于康宁,太后多少有些害怕这样虚弱无福的小孩子。她还劝过皇帝不要太疼小儿子,免得最后伤心一场。
这话要让赵贵妃听到,她非得翻脸。她还一直觉得太后她老人家挺心疼她儿子的呢。当然,徽帝作为一个情商很高的男人,不会连一点婆媳关系都处理不好。后宫里外,在皇帝的周旋之下,赵贵妃对康宁去哪里都是放心的。
康宁自己是从来不会寻烦恼的。原本他烦恼一个世间正“遭受迫害”的孟小姐,但是久未再梦见那本只翻得开几页的书,他也记不太清孟御史一家的事情了。
年节将至,这几日赵贵妃总抓着他量体裁衣,将一件件棉纱织羽、丝绢毛皮在他身上比来划去,搞得康宁去上学读书的动力都大了好多。
梁徽帝在成功消化了“小儿子要去上学”这件事以后,对他的心肝读书一事爆发出了新的热情,甚至兴师动众地把朝中的名师大家挨个挑剔了一轮,这里面不乏他多年来可以数十计的宠臣爱卿。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幼儿启蒙,乃一生向学伊始,不可使一道之说误之,不当以一家之言蔽之。
就是说,他觉得一个人教他儿子教不了,怕他儿子听信了某一人某一派的主张,不能以全面的、辩证的思维看问题——于是他相当天才地搞出了个导师团。
赵云侠,就是康宁的亲舅舅也有幸混进了小外甥的导师团中。虽然因为这个队伍里的人太多了,徽帝又很久才给小儿子安排一次正课,因为他但凡孩子的正课必要旁听,所以赵云侠也几个月才能因上课见一次小皇子。
不过皇帝也考虑到了年节将近,准备叫赵贵妃见见弟弟,他就把赵云侠安排到了比较靠前的一天。
赵云侠这个人,书读得不好不差,跟皇子太傅里那些真正的名家大儒差得就太远了。但是他性情爱说爱笑,好广交朋友,容貌俊美,身材高挑,极擅剑舞,也是梁徽帝相当心爱的一个小舅子。
于是康宁今日过来上课,就见每次一换的老师先摸出来了一个小而精致的陀螺,看着他笑,说:“殿下,咱们今日不读书了,就学这个抽陀螺。”
梁徽帝在旁边打眼一看,就知道那小鞭子和小陀螺都是赵家人为了康宁特质的,鞭子轻又柔软,陀螺尖灌了铅,还钻了斜纹的旋儿,需要的力气小,又不会伤着人。他便有几分满意。
他为小儿子选的蒙师里面,有几位都是性情疏阔又精通玩乐的,他自来也比较欣赏这样的人——做个老古板老学究又有什么趣。赵云侠这个表现,在他看来就属于比较会做事的,知情识趣,不愧是京都赵家的云侠公子。
康宁早就黏过去了。赵贵妃已经告诉他今天来的老师是他舅舅,还叫他把舅舅带回去吃饭。不过他没想到舅舅这么有趣,教他玩小陀螺,还到致博斋外面的空地上舞剑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