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典身儿（2 / 2）

“砰——”隔壁房间传来摔盒子的声响，头牌白牡丹恼火了：“个没良心的老毒妇，瞧把那丫头捧的？若不是在姑奶奶手下教了二三年，她一个洗衣丫头能有今日！”梅喜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就是？谁不知她心里惦记着凤萧哥，怕是巴不得赶紧开了场子，好投怀送抱则个。”

“呃……”花姑嘴角尴尬抽抽，铁打的青楼流水的女人，自然是哪个年轻漂亮就捧哪个，难不成谁还想做一辈子花魁不成？

因见隔壁动静愈大，干脆帕子一甩，杀将将出了门：“一群臭丫头，看老娘收拾不了你们！”

谢小桃脸颊有些发烫，暗暗往凤萧那处瞥去。雕花红栏上，十九岁的凤萧着一袭黑衣蓝带，不知何时已然背过身去，那背影生得宽肩窄腰、魁伟修长，也不知把梅喜刚才的话听进去没有。

她心中不由砰砰乱跳，一边儿怕他发现自己的心思，一边儿却又隐隐有些希望他知晓。

……

凤萧比谢小桃大四岁，是过气花魁俏金花的私生子。他爹爹早先是醉春楼里驼女人的“茶壶儿”，俏金花初卖来的时候动不动就逃跑，每回都是他爹给抓回来；俏金花心里恨得牙根痒，不想恨着恨着竟然爱上了，两人暗度陈仓，也不顾花姑的打骂，硬是生下了小凤萧。

可惜那男人不到半年，却拐了个还没出道的姐儿私奔了。

凤萧是天生的奴籍，却生得凤眼薄唇、俊逸非常，花姑看他可怜，便一直将养在醉春楼里，跟着一众汉子学规矩学武艺，十四岁上做了护院的保镖。打小见惯了色-利薄情的场面，他平日里最是讨厌莺莺燕燕，只独独对谢小桃与众人不同。

谢小桃的爹爹早先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屡屡科考了几年依然前途渺渺，末了被一群帮闲勾搭，学了一身赌钱的本事，欠下一屁股红利。那赌坊里的粗犷彪汉举着杀猪刀前来讨债，他没了办法，便将十一岁的谢小桃典进醉春楼里打杂。

彼时的谢小桃身板又瘦又小，满脸的青菜颜色，老鸨看不上她，只将她扔进水房里做事。那水房里的嬷嬷们可不好相与，平日里被姐儿使唤得不痛快，回来便拿谢小桃开涮。恁长的指甲儿往她胳膊腿上掐掐拧拧，还不许她哭，越哭掐得越狠。

谢小桃也是个倔强性子，楞是不肯在那些婆子面前掉半滴眼泪儿，自己去山坡上拔了药材，嚼碎了，默默躲在柴房里敷。

凤萧午睡时遇到过几次，晓得她被欺负，便不声不响地替她教训了婆子，以后谢小桃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谢小桃心里感激，洗衣服的时候便时常将凤萧的衣裳也一同带了去洗。那时候的年纪，一个十一，一个十五，心里头干干净净、不存杂念，感情倒是还好。

等到过了二年，少男少女的身子逐渐起了变化，他的身量忽然拔高，而她的身子也似小鹿长开，老鸨把她拨去头牌白牡丹房里做了丫头，两人却反倒不约而同生疏了。平日里偶然遇见，也只是互相凝看对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谢小桃却知道，每逢自己遇到不平，凤萧总会在暗中替自己摆平。

不管他面上如何淡漠，总之她就是喜欢他……她甚至觉得，凤萧说不定也对自己不同呢。等到还清了爹爹赌债，她便去换个干净的人家打杂，然后大大方方告诉他她喜欢他。

可惜爹爹暴赌成狂，她如今却要被典去卖身，日后亦不干净了。

天煞的造化弄人。

……

喜婆抖开一面红纱盖头，往谢小桃挂满金钗玉坠的头上覆下，眉开眼笑道：“凤萧哥儿进来，把小娇娘背下去罢~！”

那嗓门尖高，一时间楼下口哨声起哄声霍然而起，闹哄哄越发热闹得不行。

红蒙光影中，谢小桃瞥见长廊上那抹魁伟身影顿了顿，少顷一袭黑衣布靴迈了进来。那如刀削玉凿般的俊逸面容上，凤萧微抿着薄唇，一双深眸濯濯潋滟，看得她心中忽然狠狠一揪。

凤萧这些年来，无论花姑如何逼迫与催促，一次也未曾背过女人。今日，却是第一次。

他蹲下身子，大手将她的足尖儿掂起，掌心热融融的，她的双脚被一双绣着鸳鸯的红鞋儿落进。

凤萧背起了她。

“走咧~~”喜婆扬长嗓门，底下的客人们起哄声变大。

谢小桃趴在凤萧的背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颈，即便性子再犟，这会儿亦终于害怕起来。

她想，倘若凤萧敢抢了她下台，便是私奔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