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故人约(下)(1 / 2)
雨水迷蒙,凉意四拢。无边血色被白雾覆盖,亭中散开的酒香清冽醉人。
姬兰半个身子伏于桌面,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托白玉杯,姿态慵懒。阎幽提壶倒酒,琼浆玉液从壶嘴里细细溢出,平稳注入杯里。半满,放下酒壶,执杯晃了晃。随着这个动作,目光便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面女子身上。
淡然开口:“我听说,前几年你那里发生了些动乱。”
这语气似是关心,又像是随意问问。姬兰直起身子,鄙夷道:“不过是些痴心妄想的妖族而已,他们意图谋反,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顿了顿,语调里带了些别的意味,“但没想到呢,连这荒渊鬼王的位子也有人想抢。”
阎幽听出话里的自嘲,眸光暗了暗。当年溟海一战分了胜负,她们俩便一个成为冥君,一个去蛮荒之地做了鬼王,从此肩负起不同的责任,开启不同的人生路途。
别无选择。
“这次,便多留些日子再走吧。”她轻声说。
姬兰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异色,嗤笑:“怎么,你是舍不得我,还是出于可笑的愧疚?不过,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不能留你这儿呢。”
说着伸出纤纤玉指,轻点在阎幽眉心,“其实你不必存有芥蒂。当年我输给了你,便去荒渊做鬼王,这是我们阎家的规矩。当个鬼王也有好处啊,逍遥自在,天塌下来都不用管。哪像你,成日操心那些凡人琐事,人也越来越古板无趣了。”
古板无趣?阎幽愣了愣:“有么?”
“我可没说错你。”姬兰轻笑。接着语调一转,“对了,你和那个孟美人……现在进展如何了?”
提起这个,阎幽心头微沉:“她是孟婆,我是冥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姬兰翻了个白眼,嗤道:“你为了她,当真把那些不该做的统统都做一遍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宗庙那帮老家伙早已对你不满,小心到宗祖大会时交代不了。”
这般说完,对面的人却只低头喝酒,默不做声。她恨恨咬牙,倏地一手撑在桌上,倾身过去挑起阎幽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若你跟她只是孟婆跟冥王的关系,那我们呢?”
“阎幽,你说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阎幽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微醺的脸,慢慢蹙起了眉。
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们曾经生活在一起,相互陪伴着渡过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有时候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有时候那人却带着一身防备站到远处,像一匹亮出了利爪的孤傲的狼。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她从来都看不透。
阎幽轻声回答:“是亲人,朋友……或者也是敌人。”
“呵……”姬兰勾唇冷笑:“还真是不留情面。”言罢夺了她手里的杯子。
“你做什么?”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却光顾着喝酒,把我给冷落了。”
“不是你让我陪你喝酒的么?”阎幽好气又好笑,知晓对方又想跟自己“切磋”一番了,便快速朝那酒杯抓去。
姬兰早有防备,扣住她的手腕按到桌面。这般压着,媚眼如丝:“想要酒,便先打赢我啊。”
阎幽被勾起了几分好胜心,眉梢一扬,道:“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运气震开桎梏再夺,姬兰却邪肆一笑,忽地将半满的杯子往上方抛去。
阎幽很快做出反应,扬袖扫过,那四散的酒水便都凝在半空,再挽指一收,统统落回杯里,稳稳当当地取回手上,分毫不少。
“如何?”冥王殿下看向对面的红衣美人,紫眸里带着挑衅。姬兰眯起眼,迅速攫住酒杯另一侧,欲要带回,阎幽也攥紧了杯沿,毫不让步。
一个是冥界君主,一个是荒渊鬼王,此刻却不亦乐乎地抢着酒杯,若是叫别人看见了大概会惊掉下巴。然而这一幕,两人从小到大,已经不知上演过多少回了。
“你可是姐姐,不该让着妹妹么?”
阎幽:“这会儿倒记起我是你姐了?”
“呵。”姬兰垂眼瞥去,附在杯上的指尖沿着光滑的壁面前移,抚上阎幽的手,故意地勾刮一下。阎幽神色微变,她趁着这松动夺过来,一转身就飞出了亭子。
细风吹雨,彼岸花开。红衣人足尖轻点着停落在外头一支开得正艳的花上,恣意绽放笑颜,满是得逞之色。
阎幽笑着摇头,也纵身跃起,落进那无边无际的花海里。长发飞扬,雨水却未能沾衣半分。她随手接住几点飘过耳际的雨滴,并指凝起,回腕弹出。那头的人立即闪身避开,脚下花瓣四散。轻笑着又飞到了别处。
阎幽轻拂衣袂,踏着花枝追逐那身影而去。
待从边境回来,冥界里已经是入夜了。
阎幽沐浴后着一件宽松长袍躺在软榻上看书。过一会儿,听得外头传来侍女恭敬的几声“孟大人”,门扇便往两侧拉开,一人端着食盒进来,穿过铺着雨花岩的前厅往这边走。
看书的人头未抬起,嘴边已然荡开一抹笑意。放下书册徐步过去,在案前坐下,看白衣人动作熟稔地从檀木食盒里端出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