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流放(2 / 2)
难得一见,花重开了口:“我是他侍卫。”叶大:“……”
现在的侍卫都这么金贵了?家主又是哄着又是抱着,这是养了个侍卫还是养了只傲气的云豹?
“看不出来阁下还会武功。”叶大心直口快,被叶二翻了个白眼。
花重闭着眼,好整以暇道:“外头埋伏的匪徒,你不也没看出来么?”
叶大:“?”
道旁山林里一阵簌簌响动,马匪现出身形,居高临下搭弓持刀,虎视眈眈看着这队人马。
花重睁开眼,直起身子,将沈庭央捞到怀里:“小主人,总算能为你卖命了。”
“你别胡来。”沈庭央被他一声“主人”唤得七荤八素,“刀伤裂开不是闹着玩的。”
官卒们纷纷拔刀,喝道:“押送京城重犯,谁敢造次,就是死罪!”
马匪们充耳不闻,蓄势待发,紧盯着囚车,似乎有很明确的目标。
花重箍在他腰侧的手分毫不松动,另一手折了根伸进囚车的树枝:“我死了,你心疼么?”
“做梦吧,我另寻新欢!”沈庭央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心中惊疑,这人功夫竟这么好?
花重低头,抬起沈庭央的下巴:“你说什么?”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美人还不好找么?”沈庭央冲他呲牙,却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可爱。
“果然没心。”花重把他按在怀里,对官卒冷叱道:“还不把锁打开!”
一声哨令,马匪从山侧呼啸着冲下来,长刀翻飞,见人就砍,一路往囚车逼近。
叶大叶二已经做好空手博白刃的准备,官卒实在无法,颤抖着在混乱中打开这辆囚车,沈庭央立即喝道:“叶家的,去护住你们女眷!”
只见郭氏、宋氏的囚车依旧紧锁,叶大叶二夺刀,一边与马匪拼杀一边试图砍开锁链,却奈何不得那精铸的大锁,不由狂骂。
郭氏吼道:“臭小子,给你姨拿把刀!”
叶二立即掠了马匪的刀丢进去,郭氏竟是巾帼不输须眉,囚车里抵挡箭雨,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花重一出囚笼,单手抱着沈庭央,步法轻如片羽,旋身踢飞马背上的匪徒,夺马后,一夹马腹,直冲进战阵中。
沈庭央被他按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随着他倾身发力的微妙动作,感受到花重究竟在做什么,他不知花重手里只有一条柳枝,却在灌注内力后足以削铁斩金。
身下的马被逼着飞驰不止,掠进掠出,不足一刻钟,花重一勒缰绳,血顺着手中柳枝淌下,山谷间一片寂静。
囚犯们耳畔还有厮杀余音,官卒死了两个,其余人握着刀愣在远处,叶大叶二守在家眷囚车旁,一地死人,几乎都是马匪。
花重翻身下马,沈庭央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恍然如梦,这样出入战阵来去自如的人,他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沈逐泓。
“下来吧。”花重朝他微微张开手臂,沈庭央倾身伸出手,就被他牢牢接住。
沈庭央环着他肩膀:“你究竟是谁?”
“是你的护卫。”
花重抱着他往回走,一身黑袍黒靴,气势极强,神情仍是清冷散漫。
“不让我打架,让我下去总行吧?”沈庭央想跳到地上。
花重微微偏过头,在他鬓边蹭了蹭,将他抱得更紧:“都是血,别下来。”
官卒开始清点死伤,被放出来的囚犯都有家眷在别的车上,因而没跑。官卒一时没去管花重,这人如果想跑,别说囚车镣铐,北狱也关不住他。
沈庭央被他放到没染血的囚车上,花重还是谁都没理,低头端详他。
“你伤口怎么样?”沈庭央知道他腰腹的刀伤很深,至今还未好。
花重有些疲惫,俯身埋在他颈边:“别担心。”
沈庭央抬起头看见漫天星河,伸手轻轻抱住他。一切都变得寂静无比。
流放的车马队伍再次启程。
叶惟铮抱着栏杆跟官卒开玩笑:“你们把君重放出去呗,这几根破木头、几块烂锁头,压根儿关不住人家。”
官卒脸色蓝了又绿,没答话,心里当然也很紧张了。
叶二淡淡道:“就那几块烂锁头,你砍了半天也没砍断么。”
叶惟铮:“……”
沈庭央把花重按在角落里,将他衣带解开,外袍、里衣层层打开,低头观察他腹部伤口,夜里光线昏暗,沈庭央怕看不仔细,又不想让旁人瞧见花重身体和伤势,于是两人姿势很有些暧昧。
花重喜欢他为自己紧张兮兮的模样,像只严肃可爱的小动物。伸手把沈庭央按下来,沈庭央猝不及防趴在他胸口:“做什么”
“让我看看你。”花重在他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沈庭央抬起头,两人咫尺相顾。
“为什么对我好?”沈庭央问。
“很多人都对你好。”
沈庭央摇摇头:“你不一样。”
花重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冷静,自持,他的靠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沈庭央坐起来,为他系好衣带:“你说是我的侍卫,可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侍卫。”
他看着花重的眼睛:“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不论我是谁,你总是我的阿绾。”花重摸摸他的头,“不论谁背叛你,太子不会,我也同样不会。”
途径北岭险道,过榆、檀、庆三州,沿黑水支脉一路北上,终于抵达流放的终点,乾安城。
这里是北境交界线,东钦、北辽兵马常常侵扰,离崇宁军驻地又隔着莽莽草原,守城驻军薄弱,流放来此的人要做劳力,要抵挡敌袭,要在夹缝中靠着运气活下来。
一入城,匆匆登记造册完毕,此行流放犯里的男人们都被带到军尉府,筛选过后,一大半留下充入临时军备营,其余人发派去做苦力。
条件艰苦,军备营实在寒酸,沈庭央和花重要住的是十人大帐,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安排到一起的还有叶惟铮、叶惟克兄弟二人,其余老少皆有,好在看起来都是比较讲究卫生的,否则沈庭央当夜就要拉着花重叛逃出去。
一路舟车劳顿,千里迁徙,到了地方最易突然发病,军尉府看起来很有经验,头一天没让他们训练,别的也不做,就是休息,饶是床板硬邦邦的,沈庭央也原谅了。
入夜,沈庭央拉着花重出去,到营外河里洗澡,白天这里时时有人,此刻天地间宁静,一轮明月高悬,月辉洒在河水上,粼粼波光,两岸青草茂盛。
花重腰腹的伤已经结痂,沈庭央还是不让他下到水深处,万一伤口泡了水感染,此处的条件足以让人死一百次。
花重在水面过腰的位置止步,沈庭央舀水为他淋湿肩背,揉起皂角清洗头发,他的身材在月光下宛如神祇,沈庭央丝毫不手软,在他身上乱摸,把淡淡清香的泡沫也都扑腾到他身上,被花重按在青石上,连声笑道“不敢了”。
花重俯身撑在他脑侧,两人离得极近,月光在他们身上镀了层银辉,沈庭央的白色单袍
湿透后贴在身上,花重只在腰下围着巾布,发梢、鼻尖滴下水,面庞美得惊心动魄。
河流蜿蜒在无垠草原上,旷野遍洒月光,沈庭央宁静地呼吸着,注视近在眼前的人。
“喂,侍卫。”沈庭央笑了笑。
花重也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到了这儿,有什么打算?”
沈庭央撑起身子,抬头看着夜空:“了结恩仇,然后……回家去看看。”
“你恨的人很多?”花重为他擦干头发,两人换上干净衣袍,花重坐在河边巨石上,沈庭央靠着他。
“以前我谁都没恨过,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们变得数也数不清。”沈庭央闭上眼。
“愿意跟我走吗?”花重问他。
沈庭央摇头:“你只是想对我好。像养一只云雀儿,那怎么行呢。”
他们在月色下慢慢往回走,沈庭央步子轻巧,粗布白袍子并不雪白鲜亮,可在他身上就如无瑕羽毛,花重照看他在帐内安睡,便又独自出去,在月下晚风中站着。
军备营主簿喝了酒路过,一眼认出他来,主簿是个年纪颇大的瘦老头,打了个酒嗝走过来:“小伙子,头一天来就想家了?”
花重当然不会理他。
老头又自说自话:“那就是想……想人了,漂亮姑娘她、她不答应你……姑娘都是云雀儿,眨眼就飞走了!”
花重:“……”
老头又哼起歌来,悠悠扬扬的马背长调,随风传出去很远。花重问他:“云雀想要什么?”
老头嘿嘿一笑,仰头灌了口酒:“从前我也不懂,金丝笼子关不住,甜言蜜语哄不住,就看着她们飞远了,后来……云雀儿啊,它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留住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