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豪情一赌(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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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位侯爷的府兵还未出门,薛林义的军士还未闯入大内,爹这擎天保驾的功劳的分量可就轻了许多。”严世蕃狞笑一声:“儿子还有个心思,夏言那老不死的如今日夜守在内阁值房之中,若是叛军杀入大内,无论他是玉碎还是瓦全,都是我严家的一大幸事。”
严嵩沉思了一会儿,长叹道:“唉!城外战火正酣,不晓得有多少生灵惨遭涂炭;京城若再遭此巨变,外患未定,再添内忧,我大明社稷堪忧啊……”
这等天赐良机,父亲却还在说这种迂腐的话,似乎全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严世蕃愤懑地叫了一声“爹!”刚要说话,严嵩却摆摆手,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就依你吧。对了,你见着皇上禀报了此事,他若是移怒于夏言和吕芳二人,你瞅着机会替他们说几句好话。”
严世蕃不解地问:“圣驾不在大内,一应朝政皆由他二人打理,生这等谋逆之事,他们颟顸误国之罪断然难逃。爹念着旧情,不愿落井下石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儿子帮他们说话?”
“你还是年轻少识见啊!左右我严家匡时救难、再造社稷之功是跑不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严世蕃叹口气说:“这等顺水人情若是能奏效,爹那天大的功劳岂不打了水漂?”
严嵩微微一笑,说:“打水漂?若是皇上能让我严家这等功劳都打了水漂,日后怕是再也无人愿为朝廷效命了。”
“吕公公倒也罢了,他是皇上的大伴,天大的罪过不过训斥两句就过去了,皇上身边又都是他的人,儿子帮他说话,他日后定会念着我们严家的好。可夏言那老不死的明明挡着爹的道儿,生这等事,他也就该给爹挪位子滚蛋了,爹为何还要儿子维护于他?莫非爹还念着跟那老不死的乡谊么?”
“夏言毕竟柄国数年,这几年来一力推行新政也可谓劳苦功高,皇上也未必会为了此事便将其弃如蔽屣,还是容留他日同僚共事的香火情分吧。”
严世蕃心犹不甘地说:“真真便宜了那个老不死的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即便皇上要他致仕,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六部各大衙门和两京一十三省,有你今日的义举,日后你爹和你行事也就容易多了。再说了,你尚且年轻,日后还大有可为之处,能让皇上觉得你不存门户之见,有一心为公、海纳百川的宰辅气度,便是我严家最大的幸事!”
严世蕃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一片苦心,说:“儿子明白了,若真是那样,儿子知道该怎么回话。”
“明白了就好,歇息一下,就准备出城吧。自个小心些。”
严嵩说完之后就要往外走,严世蕃赶紧唤住了他:“爹,京城变乱在际,你老还要出去啊?”
“薛林义还在等着你爹回话呢!”
严世蕃说:“爹已命儿子去禀报皇上,怎么自己却还要去那逆贼那里?”
“我本就是找借口溜出来的,若不回去,岂不令人生疑?若那些人临时改变了主意,你爹苦心孤诣为你挣得的那擎天保驾之功才真真是打了水漂呢!”
严世蕃怎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但父亲此去必定凶险万分,他不禁哽咽着说:“爹,京城战火一起,必然局势纷乱,刀枪无眼,若你老有什么儿子不忍言之事,你老让儿子……让儿子何以苟活于世间?”说到这里,他已经悲伤得不能自持,跪在了严嵩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哭得不成样子。
严嵩也是心潮澎湃,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抚摩着儿子的头:“东楼,你该当明白你爹的一片苦心,你爹无论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一段锦绣前程已经为你铺好,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了。”他叹了口气说:“若你爹真有什么不测,你要孝顺好你娘。她这一辈子跟着你爹胆惊受怕,吃了不少苦头,你要让她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见父亲有托付后事的意思,严世蕃哭得更加伤心了:“依儿子之见,你老当与儿子一同出城,管他谁坐天下谁灭九族,都与我严家无甚相干。什么擎天保驾之功,什么锦绣前程儿子都不要了,儿子只要你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正在抚摩他的头的严嵩猛地一把推开他,厉声说:“你糊涂!你爹已过花甲之年,在世之日已是屈指可数;你如今才三十出头,至少还能伺候皇上三十年,保我严家上下百十口人三十年平安,这笔账都不会算,爹这么多年真是白教你了!”
严世蕃拼命地给父亲叩头,哭着说:“儿子不要算什么帐,儿子只要爹平平安安啊爹……”
“薛林义已将这惊天之事告知你爹,无论事成事败,你爹还能平安渡过此劫吗?他不杀我,皇上也要杀我!”严嵩将一直看着儿子的目光抬起来,透过书房的窗棂,投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这是天赐于我严家的良机,得之为天命,弃之必遭天谴!你爹就拿这条老命,和老天爷做这一赌!当日夺门之变,徐有贞曾语于家人‘成则社稷之臣,败则家门之鬼!’时世循环,今天也轮到你爹说这句话了。幸好你爹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这一赌,我们严家赢定了!”说着,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严世蕃哭着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严世蕃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看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便飞快地写了两封信,然后叫来一个从江西老家带来的亲信家人,说:“待我走后半个时辰,你将这两封信送到午门,交给值守太监,千万拜托他交于司礼监吕公公和内阁夏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