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重之如山(1 / 2)
沈凤鸣一愣。
“现在才不见她晚了吧。”他隔了半晌有点悻悻道。
“不晚。”君黎轻轻道“何时都不晚。”他说着抬头看沈凤鸣“我知你一直关心她按你自己的道理来说你定是喜欢她才一直为她那样费心。这样说可对?”
沈凤鸣未想被他反问——虽然君黎本意大概并非以此来压住他的话头。他呆了一呆随即冷哼“是是又怎样?我不似你什么事都不肯承认。只可惜在她眼里我到现在都不过是个恶棍——就因为有你在!你倒是时时装出一个君子样可她偏偏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君黎沉默像是无话可接。
“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沈凤鸣看着他“你们在朱雀府一个屋檐之下又相处了那么久你仍然像当初那般决绝不肯为了她动一点还俗之念?”
“我……真的没想过。”君黎低低道。
沈凤鸣不无苦笑也不无嘲讽“看来湘夫人在你心里当真轻得很轻得你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对。”君黎抬头“恰恰相反秋葵在我心里很重——有时候是——是太重了。”
“这话怎么说?”
君黎像是叹息了一声。“如你定要逼我说个明白——那好我可以这样说:作为朋友她在我心里的份量没人比得上。她是我独自一人行走这江湖之后交到的第一个共过患难的友人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将她从我心里抹去。可——我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有时会害怕这样的重觉得……面对着她……真的有点累。”
他停顿一下见沈凤鸣仍在看着自己咬一咬牙又道:“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觉得对她总多有亏欠但那也已是后来了。在我明白她那一段树枝的意义之前我其实已隐约有些那样的感觉那是……那是出于对她这个人的稍许了解。大概她与我的脾气有那么些相似我深知无法与这样一个人真正相处因为若要真实交心那必是针锋相对的可又觉得和这样一个特殊的朋友若虚假相对便也辜负了这份情谊于是反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以至越来越有些怕有些无言以对。也许这样一个人原不该是用来朝夕相处的若引为相距千里的知交那情谊恐更不易磨折而若强要那般面对那当那些那么真的本性都暴露无遗时便要开始相害了。
“……你问我怎么便不肯为她还俗——你该很明白吧我从来都是那么一个——那么一个陷于自己命运的沉重苦闷之人自己一个人都已经沉到快要走不动了你要我怎么往这命运里再压上一个那么沉重的她让自己更喘息不得?”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湘夫人对你来说负累多过欢喜?”沈凤鸣像是把这些言语消化了很久开口说的话像是对他残忍的抽丝剥茧。
“……我不想这么说。”君黎表情有些涩。“因我……我除了真的不能做她那一个俗世之中的归宿之外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自然以你的眼光来看可以认为我是在找借口甚至是在说胡话。我以往也从未真正想过这些事什么情思欢喜也是毫无所觉的只是我……只是我最近心里忽然很乱大概是被谢峰德所伤着了些心魔不经意间便想了许许多多从没想过的事情——非止关于秋葵而已。你曾说我喜欢背负些沉重之事自己要过得苦可我又不是救世神祗、盖世英雄——一个寻常人深心里又怎可能不贪图着轻松、不追逐着快意?这世上哪有人真愿意背着那么沉重的负担而偏不要过得快乐的?我……我也恨自己这样无可救药的胆怯可我还是因那样的命断什么都不敢放下一点都不敢!既然如此在这已经确然的不敢之中就稍许让我贪恋些偶尔的轻快躲避些不想要的束缚总可以了吧——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他说得面色有些发白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应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今日被沈凤鸣疗伤之下心魔忽像飘散他反像是又变得无所适从那些在深心被打开的时日里积累下的种种自我被一再提及想忘却忘不得要掩饰却偏又不想掩饰若不对人说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变回自己了一般。
沈凤鸣也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他更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也知若非君黎深信自己也决计不会对自己吐露这般心思——吐露那些足以撕碎他往日里温雅君子一般形貌的真实。固然起初他又有了些想驳斥他的欲望可到头来他只是愕了一会儿才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膝。
“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湘夫人的。”他笑着像种安慰。
“我——我不是针对秋葵只是……只是说我自己。”君黎缓了缓神道。“无论如何我不想……不想那样让她难受。终究是我不好可我也真的不知还能怎样了。”
“可是道士你啊……你就没想过或许你是寻一个人来与你分担那些所谓沉累未见得是再往自己心上压一道重负呢?”“我只知我还不忍心将我这样的命运交给谁一起承担——何况还是那个做朋友就已经让我有些畏惧的湘夫人。”君黎笑了一笑努力将口气变得轻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