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六 月夜之食(七)(2 / 2)
沈凤鸣身上压迫顿消身形轻松松一拔足底在断口处轻轻一点便要往近旁高枝落足。旋身间忽见夏琰亦于坠落间松开断竹想来亦要觅处站定。他心头忽动了动——两人皆是有攻无守的招式唯抢攻者方有取胜之机——半空之中转念“彻骨”在手心握定一展足尖触到近旁高枝终于只不过是借力一点人已如流电——射向夏琰落下的方向。竹笛声渐渐从“静”变成了“动”开始最大限度地极尽着每一个气孔的开合狼奔豕突地高低上下。即便如此秋葵还是觉得自己追不上那林中二人瞬息万变的声息。即便是他们自己——大概也追不上自己的心念如电。
那是种——大概只有身在战中才能有的反应不是旁观者可以揣测甚至不是自己可以预料。沈凤鸣不过是在这个瞬间决定了抢先出手;而夏琰原打算借这坠落半竹尚未及地的势能向上拔起寻一处落足后再思抢攻他的右足甚至已经点在竹上——若不是便在此时他看见沈凤鸣手中“彻骨”晦暗不明的色泽好似积聚了雷霆的雨云。
他几乎立时明白自己再没第二次机会好好站定思虑万全后才舒服地出招。在任何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中完美的局面与完美的姿势都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断竹在他足下加速落地——他在沈凤鸣袭来的几乎同时斜斜亦向他迎去。
“群星”。夏琰在月光被遮去的竹林暗色里抬头看见“彻骨”向自己袭来脑中不知为何出现了这个词。沈凤鸣的面孔此时甚至都变成了背景——铺满视线的只有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幻化着点点闪烁如星仿佛无数忽明忽暗的、善恶不清的眼。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将长剑也挥出了道道虚影如缕。这是剑录第八招——他现在称之为“测”——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出招的虚实比匪夷所思的“险”更叫人“测”不准来路。呜咽咽剑风裹挟快逾闪电的赤红迎击而上“彻骨”如群星落下无数血痕。
连续不断的剑匕相交之声从笛声中击打而过从远一些的地方听来却竟像是“叮叮咚咚”的轻盈伴奏。直到——再什么样的烈风撞击也裹挟不了两个互不相让的身躯久长地停留在半空——叮咚声从半空终落地面群星化为星尘血痕淡入泥土。大概是某种杀手的本能令得两人于同时落地的瞬间不约而同充满戒备地向后跃开各自向某一二竹后稍掩身形——但也同样是那种本能令两人都急切要寻着对方的破绽以至于没有谁能真正停下脚步便这样就着相隔数丈的距离以同样的速度向着同样的方向不断急奔急停默契得好像照着镜子。
夏琰将逐血回入了鞘沈凤鸣将彻骨隐入了袖。适才在空中那一番极快的招式交换已经令两人都微微气喘他们很可以就这样结束——即使再继续下去大概也分不出胜负。可是——在这样的急奔之中谁能肯定对方真的能与自己想的完全一样会在下一道或下十道竹影之后熄下战火谁又能肯定对方收起兵刃是怀了握手言和的心思而不是在伺机一击定论?就连秋葵的笛声也还依旧高下迂回地穿耳入心不曾停歇两个原就为决一胜负而紧绷起心弦的局中人如何可能轻易停止?
“恶”。夏琰的心里想到了这个字。剑录第四招——“恶”凌厉以之名扬天下他也曾在与马斯一战中勉强用过一次。今时今日的自己只消能有片刻专心聚意当可完满用出这一招——只不知沈凤鸣会否也愿意用这种方式决出胜负?
“殒星”。沈凤鸣的心里亦想到两个字。彻骨的雷霆一击其实亦是自己自少年时起就得以在黑竹立稳脚跟的“杀手锏”虽则——为不使人识出与彻骨的关系他很少真正将匕首露出来招式表象上也稍有区别——只不知君黎是否知道我还藏了这一式“殒星”不曾用过?
在某一个瞬间急奔的两人的目光忽越过繁繁重重的枝叶相遇骤然间好像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什么。脚步忽停这一次是真的停了静静止止地立在原地。
夏琰将还鞘的剑抬了一抬沈凤鸣也将笼住匕首的衣袖举了一举。如此——彼此的意思都算是确认了——终要有这万钧一击才能算作是真决了场胜负。凶险?死生?大概只有看客才会念起。可惜没有看客。所以——陷入其中的夏琰与沈凤鸣是不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