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四 假作真时(八)(2 / 2)
卫栀本来兴致勃勃闻听此言面上表情显然立时垮去:“不可能的那个小子想都别想。”卫枫还在切切笑着停不下来:“人家洞房以乐作趣三妹怕是只能来个以武会友。”
“他好像是来真的。”卫槙仍然十分肃色“我听说他伤都没好全已经日日都在苦练了。都是因为你上次说喜欢武功高强的。”
“他是因为在东水盟手里吃了大亏要讨回场子跟我可没关系。”卫栀道“‘江南第一庄’的传人那样子是太不够了点爹娘又马上要走了他再不苦练怎么行?”
“那要是他将来真练出了什么来你肯嫁去么?”卫槙问。
卫栀好像觉得这个话题极没意思悻悻放下帘子“他不管练不练出什么都是四妹喜欢的人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嫁去。”
似乎是想到了卫楹眼下的境地卫槙也不说话了。
马车辘辘向西而那面沉凤鸣的笛声已经消失于远方再也听不见了。
--------------------------------------------------------
刺刺在梦里忽然轻轻一抖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夜难成寐而今夜或许是过于炽热的情潮退下时都有那么久久的懒倦与空白才令她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只好轻易陷入了温软的睡梦里。可这睡梦也并不久长。骨骸里的沸热冷散下去她便在一种从未消除的不安里醒来了。她很怕清醒时只有自己冰凉一人便仿佛所有的情动连同那个人都只是梦的一部分。
可睁开眼身周很温暖。她躺在衾被之下。夏琰还在。
灯烛早就熄了四周黑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在这样的时刻醒来会令人感到荒唐荒唐地难以相信那个数月未有消息只在数个时辰之前还以为或许永远无法再见的人现在竟会与她同榻而卧肌理相亲。她想他现在一定也还没有来得及拾回了全部的理智所以才这么温存地侧身抱着她的双肩好像想予她一些保护。这个时候就着枕衾帐褥之间未尽的余温他若是醒着总是愿意与她说几句话的吧?
“君黎哥”她便低声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他果然回答了她。
他确实一直没睡只是发着呆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刺刺便暗自将身体向他靠了靠将头和胳膊都挤到了他身前。“君黎哥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她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紧挨住他“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你……”
“我去了趟朱雀山庄。”夏琰回答。
“啊”刺刺惊讶“朱雀山庄那个地方……是在极寒之地我记得有冰瘴剧毒你怎么竟……”
“冰瘴伤不了我。”
刺刺才轻轻“哦”了一声闭了嘴。她忘了。她总是忘记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君黎哥了。
夏琰也沉默了一会儿。即使分开了那么久她听闻这个回答先想到的依旧是瘴毒或会伤害到他甚至没有感叹他怎竟去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所在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去。他现在清楚地知道她从来没有恨他。她从来都是他心里最纯良的那个单刺刺仇恨对她来说始终那么难。
“我想去看看我师父以前住过的地方。”他开口缓缓以叙“听说那里的冬天寒冷惨烈每天光是对抗高山上的刺骨寒风同厚厚冰雪就极是艰难痛苦了我……那时心乱不知如何自处想或许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少感觉些其他痛苦。”
“那你……这几个月就一直在那里吗?”刺刺小声问。
夏琰苦笑了下:“没有。我根本没有我师父那样的耐心。他在那地方住了十年而我我连十天都没坚持得住。”
刺刺突然想起什么:“朱雀山庄……我听说那时候就烧掉了。你过去……也没地方能住下来啊?”
“烧了的只是其中几间但当年回来的人都那样说也没有人能再去求证就连我师父自己也没机会再回去了。”夏琰道“不过……剩下没烧的这么多年也确实都被大雪和山风摧坏得差不多了。我到那里的时候正是一年天气最劣的时候到处都积雪累冰那些屋架垮塌的房子若是夏日晴天或还能清扫出一间半间勉强容身但当时风雪正大我只好在空地自己搭了个雪屋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在那里避一避。”
“那也怪不得你坚持不到十天。”刺刺便道“别说风雪那么大冷得不得了就连吃的用的都没有怎么能跟以前相比光是上去就不容易了。”
“我尽量把山庄四周走了一走。”夏琰道“那面有两处高崖最高的叫作‘不胜寒’第二高的叫作‘临云崖’我师父的心法有许多都是在这两处静观时悟得的我之前就一直想去看看。听他说那些个高崖很是奇怪一坐在那心情就立时与别处不同比如临云崖大多数时候白云环绕不管想什么都很容易陷入虚无定力不佳者甚至易生纵身跃下之念但偶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时候就常会豁然开朗那些心中无解之事也能忽然有解我一直心向往之。只可惜上去那日风雪肆虐入目所见尽是从天而降的巨大雪团还有被风刮起的巨大雪粒铅云压顶不见天日没有‘白云环绕’也没有‘万里无云’。我坐了一天一夜雪还是没有停也只能下来了。可能……终究是我去不逢时即使不是遇上了暴风雪在那个季节也看不到奔雷凌汛、冰河潮涌看不到薄芽萌发、野棘向阳——山庄春夏秋三季的许多情景都不可能看见我师父的许多感悟便都感悟不得。便只越发觉得——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以他在漫久时光里身受之苦写就的而我不过是个窃得者甚至连追朔一丝他过往的神魂都做不到短短十日竟然就已是我的极限更别说还妄想另解什么心结。”
“十日已经很难了。若是换作别人只怕十个时辰也办不到的。”刺刺便安慰“若此处待不下去便去别处下回天气晴好你再去一次也未尝不可。”
“山上天气同山下迥异全无规迹可循你爹当年虽然投靠朱雀山庄一年却难得肯回去一次多半也是因此。”
刺刺听他突然提及父亲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你晓得我爹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