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4【回归篇之六】5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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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别府晋介确实也没有给柳泉造成任何困扰。
他双眼通红着, 紧盯着她尚未变回去的一头雪白的头发——那是罗刹变身的象征。但是,或许是因为西乡在生前并没有对她的罗刹身份追根究底、也没有吩咐别府对此做什么的缘故,虽然别府看上去很想问个明白,但是最后他还是强忍下了这种有害的冲动。
毕竟, 当初交战的双方都制造过罗刹这种怪物。单凭身为罗刹这一个孤立的事实, 并不能判明柳泉使用的变若水是来自于新选组还是土佐与萨长这一方。
而且,在西乡都已经死去的现在,穷究一个女人真正的背景和身份,其实已经毫无意义。
所以别府也只是把刀还给了柳泉,然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现在作何打算”。
柳泉想了想, 觉得自己当然不能说“我要去找当年的新选组副长了”。不过在西乡已经死去的现在, 系统菌还迟迟不宣布任务完成,也很可疑, 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在此地进一步的调查;所以她随意找了个借口, 推说自己“在终焉到来之前当然不能就此认输, 一定要大战一场才够本!”, 然后就朝着别府来时的相反方向进发了。
她当然不是去找什么终焉之地的。也不是去奋勇杀敌(?)的。甚至和刚才慷慨激昂的宣言不太相同, 她暂时也并没有立刻朝着副长可能出现的方向奔去的意图。
站在山坡上, 她再度竭力辨明了方位,然后——
拎着刚刚那支似乎还能击发的步.枪,朝着某个方向冲了下去!
她愈是接近自己预测的交战地带, 愈是能够听到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子弹不要钱似的嗖嗖在她身体四周飞过, 已经被炮击得破烂不堪的街垒仍然不停地因为被子弹击中沙袋而爆起一阵阵灰土, 几乎要遮蔽人们的视线。遗体倒伏在街垒和通道之间,就那么躺在泥泞的土地上,有穿着笔挺的官军军服的,也有衣衫破烂、左臂上绑着白布的。满地都是污水和炮弹坑,土地湿滑得难以行走——有那么一瞬间,柳泉仿佛恍然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田原坂的山林间一样;然而,今天的天际却是无比晴朗的,在硝烟弥漫的视野的一隅,烟雾暂时遮不到的地方,鹿儿岛的天空透出一种近乎清澈的青碧色。
她压低身子,在半颓圯的、沙袋和圆木堆成的堡垒之间穿行,尽量利用地形的优势遮挡自己的身躯——虽然罗刹之躯即使负伤也不会轻易死去,但现在可不是负伤的时候啊!她还有事情要做!
终于,当她跌跌撞撞地迈过又一具左臂上绑着白布的遗体时,一抬脚却脚下一滑,为了维持身体的重心而没能把脚抬高到足以跨过那具遗体的高度,狠狠地绊了一下——
然后,她就听到下方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柳泉猛然驻足,低下头去盯着脚下那具她原以为是“遗体”的身躯。
那具身躯又挣动了一下——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毫无疑问那个人还没有死。
柳泉一愣,迅速蹲下身去。
“喂!怎么样了?还活着吗?!”她在枪炮声的轰响里也不得不提高了一点声音。
那具躯体的主人静止了一瞬,然后极为艰难地又蠕动了一下。
他看上去对自己的躯体已经几乎丧失了支配的能力,只能鼓起最后的一点力气睁开了眼睛。
“……是、谁……?”
柳泉眯起眼睛竭力辨认了一下,但对方脸上的血污连同污泥一起板结了,几乎像是一层面具般覆盖在他的脸上,让她无法辨认清楚对方的五官。
她只好先自报家门。
“我是九条。”她简单地说道。
那个人默了一霎,然后蠕动嘴唇。声音从他变得几乎像是砂纸一般粗糙干竭的喉间挤了出来,听上去像是支离破碎的音节。
“先、先生——还……?”
柳泉立刻意会到了对方想问的问题,垂下视线委婉地回答道:“为了保全自己最后的荣光和名誉,已经……切腹了。”
对方又沉默了很久——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生命之火也极端微弱,所以已经连悲痛或是震惊的情绪都无法表达出来了吧。
最后,他艰难地挤出了几个音节来。
“新八……在前面……去、救——”
话未说完,那个人的头颅已经沉重地歪向一旁。
柳泉顿了一下,伸出手去按在对方颈间的动脉上——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村田新八就在前面,并且,直到这一刻说不定还活着。
有个疑问她很想问问他。或许也只有他能够给出答案。
柳泉继续弓着腰,沿着堡垒间的狭小通道一路快速小跑。
而在这段垒壕的另一端,子弹则更加密集。
村田新八在烧掉那件缝着照片的洋服外套之后,身上就只穿着衬衫、长裤和西式马甲。此刻他满面烟尘,白衬衫已经被血染成了一块一块的红色,马甲也破破烂烂的;他的裤腿上有一块深色的痕迹,他拖着那条腿一瘸一拐地来到一处很难得地基本上还完好无损的堡垒前,顶着四处乱飞的枪林弹雨,十分艰难地爬上那堆沙袋,然后一翻身就向着堡垒内侧掉落了下去。
他已经开始不听使唤、有点笨重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了沙袋后的地面上。他咬着牙,扛过那一阵身体的各处传来的疼痛,慢慢挪动身子,猛地一下背靠在了那堆沙袋上。
在官军没有冲上来或者炮弹没有正正落在这座堡垒上之前,这里暂时算是枪弹射击的死角;村田新八往后仰靠着那堆凹凸不平的沙袋,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可是——
他感到了一阵寒冷。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像是要带走他全部的生命力那样,好像不管时间怎么流逝,那里流出的鲜血也不会凝结。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视线在面前的方寸之地来回逡巡,最后终于发现了他正在寻找着的东西。
他费力地向那个方向欠身,徒劳地伸出一只手去,却够不到那样东西。而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已经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一样,他的那只手骤然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砰地一声垂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