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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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监不远,民心可知’是仁宗时的故事。
其作者林希曾经是开封府试的解元,礼部试的省元,殿试时,一篇《民监赋》写得远胜同列,故而被考官们列为第一。
但其中两句‘天监不远,民心可知’犯忌,仁宗看了就不喜欢,林希也就因两句话丢掉了状元和连中三元的荣耀。而同科的章衡,也就是接替林希成为当科状元的幸运儿,他的破题则是很讨好的‘运起元圣,天临兆民’,远比林希更得仁宗的欢心。
同样的,让王安石丢掉状元的‘孺子其朋’就更有名了。这桩公案,时刻提醒着殿试的考生们,必须要注意文章中的遣词用句。
可是这一回,宗泽的策问犯忌之处其实甚多,太后和宰辅都没逃过,甚至于今党争含而将发的局面,也议论到了。太后根本就没看懂文章的内容,否则绝不会选宗泽。
“只不过状元郎的水平可以质疑,但状元郎就是状元郎。”韩冈道,“嫉恨也好,鄙视也好,都改变不了宗泽成为壬戌科的进士第一。”
宗泽在外游历的时日不短,但仅止于游历,见识虽不差,却也失之偏狭。对申论一题的回答,不能算是太好,而策问中论事,除了刚直一条让人赞赏,终究还是肤浅了一点。但太后既然点了他为状元,那状元就是他了。
殿试之所以设立,也正是为了让皇帝得以示恩进士,从而断绝过去那种座师与门生之间的关系链,使得新科进士感念天子而不是考官。这是代天子听政的太后的权力,做臣子的没有理由阻拦。
“黄裳明白。”黄裳语气沉重。
太后之所以会点了宗泽,不是因为宗泽的考卷内容,也不是太后的心胸有多宽广,太后只是记得宗泽当初所写的战局点评。尽管那只是一家之论,可既然被太后记下了,一个状元也就是命中注定【注1】。既然对宗泽都看好了,就算事后得知宗泽文章中的真意,也只会觉得自己得到一个诤臣。
这都是命数。
黄裳知道韩冈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可也忍不住这样去想。相对于宗泽的幸运,自己的运气就差了那么多。
恩主费尽心力做好的铺垫,自家却没能接上手,这就是运气。
如果只想做一个平平庸庸的官员,其实现在就已经足够了,有了进士的身份,又已经升做了朝官,还有军事和政事上的经验,这辈子最差也能在州郡任上养老。
‘可是啊……’他偷眼看了韩冈一眼,原本在一群老态的东府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面容,在灯下则更为年轻,只是灯火在脸上留下的阴影,让人感到一种深沉的威严,‘这让人如何甘心。’
在韩冈身边久了,总有种奋进的力量,让人不甘平庸。看到多少原本被认为不可能完成的成就,在自己的辅助下一桩桩实现,又怎么让人甘心从此庸庸碌碌下去?
抛开了心思,黄裳对韩冈笑说道:“不过这一回殿试,宗汝霖虽是夺了状元,但气学得益更多,日后国子监中,又要多一门课了。”
“这也免得百姓遭殃。”韩冈说道,“难道发了大水拿论语去补堤坝不成?”
这一科的殿试,真正的赢家的确正是气学,是韩冈本人。
自从进士科成为众科之首,决定进士命运的科目,便成为士林中最重要的一个风向标。
今日韩冈硬是将申论放进殿试去,日后谁敢放弃对申论体裁的钻研?而与申论息息相关的气学,其中的著述,当然更是研究的重点。
如果申论仅止于殿试,那不在乎名次的考生还可以放一放,不去在意。可韩冈如今已经是参知政事,不论谁来看,只要站在韩冈的立场上,怎么可能不会想方设法的将申论放进礼部试的科目中?而以韩冈的年纪,王安石能挡住他多久?
而且以申论考核的内容来看,王安石又如何反对?
‘华辞无补于治’,此王安石变贡举法的理由,而背上一肚子经义,却不能用在实处,如何‘补于治’?
“参政说得正是。诗赋也好、经义也好,入朝为官最重要的还是得放在治事上。”黄裳道,“即便是王平章过来,也不能说不需要考一考贡生们的治事之材。否则身言书判,就没必要加那个‘判’了。”
自唐时传下来的规矩,新科进士释褐,要过身言书判四关。相貌、谈吐、书法和判事。
尤其是最后一条,标准是‘通晓事情,谙练法律,明辨是非,发摘隐伏’。尽管能够做到这四句的官员,实在是凤毛麟角,百中无一,但相貌、谈吐都不再成为拦路虎的今日,人们可以对结巴或丑陋的官员给予足够的同情和容忍,可没人能说官员不需要有办事的能力。
申论这一新体例,其目的也正是为了考察考生们是否对政务处理有着最基本的认识。通过对已知信息的审视和分析,抓住其中的问题,并给出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案,最后再针对这个方案加以论述。对官员眼界、常识都能考量到。
“不过参政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可是下一科的礼部试……?”黄裳又问。
“我还没那么急。”韩冈笑得很轻松,时间在他这边,“以后再说不迟,先让铨叙的吃点苦头。不过下一科的礼部试,可以试一试百分制。这样经义上的错误,也可以用策论来弥补,不至于失去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