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2 / 2)
到了漳河镇城门口,孙新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过去,城门巡逻一一检阅了,还对照人头看,就连马车都没有放过,检查十分严格。
尤妈妈这些天跟着住庄子里,很少出门,诧异道:“如今进城竟是这么难吗?”
章杏掀开马车帘子往后看一眼,密密麻麻都是人,这还只是镇上。
他们因为有里正保书,已是特别关照了,从到城门口到进城还是发了不少时间,寻常人家只怕是更难。
进了城里,果然是人满为患。傅舅爷傅舅娘早得了信,派了小厮等在城门口,见了魏记的马车,连忙迎上来。
傅舅爷考虑了一晚上,原是不打算走。他如今年岁已高,早年走南闯北闹下的病根发作,腿脚已经不利索了,总觉得离开了要回不来。落叶归根的心情上来,便不想走了。
章杏将附近村庄情形告诉他。
傅舅爷果然不相信,“外面竟是这么乱了吗?”
漳河镇上逃难来了不少人,各种传闻都有,但是镇里面太平,他也只听一半信一半。
但是章杏不一样,他知道她个性,所言绝非虚假。
谷雨在一旁,吹风道:“舅老爷,您可别不信,听说裕安那边打得可凶了,福王到处抽丁,抽不到就放火烧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且不说,那些个逃出来的兵勇最是可恨了,烧杀抢虐,无所不作。咱们这镇上,眼下看似安稳,却是未必,这里距离裕安太近了。”
傅舅爷拍着自己的腿,犹豫不决。
傅舅娘看见章杏的儿子,越发想念已经有几个月未见的小外孙,不禁嗔道:“你这老东西,要留你留,我是要走的。”
傅舅爷终于决定下来,“也罢,我这一把老骨头看来是要死在在外面了。”
傅舅娘恨恨指着骂:“真是越老越回去,当着孩子的面,竟是浑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你要留,又没人拦你。”
傅舅爷如今是年纪越大,对傅舅娘越是能忍,被这般骂,一句没还口。
谷雨偷偷笑。章杏却知道这老两口感情其实是极好的,傅舅爷脾气固执,也只有傅舅娘能劝得动,傅舅娘言语听着凶狠,却无不透着浓浓关切。
将傅舅爷说通了,章杏又对傅舅娘说:“城南的于郎中还在不在?”
傅舅娘吓了一跳,“你哪里不好了?”
傅舅爷也看看章杏,看看她怀中的小哥儿。
章杏笑道:“不是我,是宝珠,她这几天吃不好,瘦了许多,我想让于郎中给她看看。”
傅舅娘松了一口,“在,他能去那儿?”连忙让小厮拿了名帖去请人。
于郎中请来。对于孙宝珠,章杏心里只有个大概猜测,但是联想到她平时为人,又觉得匪夷所思。
于郎中给孙宝珠请了脉,辗转两只手都看过了,才下断言:“夫人,是喜脉。”
因为先前隐约有个猜测,章杏倒是没多少惊讶。她看了看孙宝珠,她低着头,看起来比她还要镇静。
章杏让谷雨送了于郎中出去。她想让孙宝珠自己说出来。然而一盏茶吃完,孙宝珠依旧一动不动跪着。
对着这么一个闷葫芦,章杏首先沉不住气了,“到底是谁?你不说,难道大家都没有长眼睛吗?”
二个多月的身子,马上就显怀了。
孙宝珠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章杏定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身边的人若是另怀心思,她怎么敢用?但是孙宝珠不同,她跟了她已经有六七年了,比萧得玉还要久。
从一个倔强的讨饭丫头,变成了她身边如今最不可缺少的人。她虽然不能说话,可心里比谁都明白。从她磕头那天起,她就感觉到,她将自己当成了天,要是她有任何吩咐,她会毫不犹豫去做,哪怕是让她去死。
章杏有时候很难理解这种感情,但是被人这么对待,她内心感觉高兴而又沉重。
“你要一个人自己面对吗?”章杏问道。
孙宝珠不是个隐忍不发的人,她不说,也不会是难以启齿,她这么做,是在维护对方。
到底是谁?既然是招惹了,为什么就不敢站出来?
章杏早就将自己身边的人想了一遍,都不像是敢做不敢当的。
“你要一个人自己面对吗?”章杏问道,“你挺个大肚子,你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孩子生下来之后,你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孩子吗?”
孙宝珠的手不自觉放到自己腹部了,她也抬头了,看着章杏,泪流满面。
章杏看着她,她是第一次见她哭泣,没有任何声音。她准备了许多话一下子卡了壳,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孙宝珠突然磕头。
章杏听到这清晰而沉闷的磕头声,心头的火腾腾升起来,“好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会交待下去,说是你在乡下被我许了人,对方命薄,成亲没多久就过世了,孩子,是个遗腹子!”
孙宝珠一动不动,低伏在地上。
“我只能帮到这里,你,好自为之。”章杏说完,头也不回出去。
孙宝珠抬起头,脸上满是眼泪,明知道章杏看不见,仍然重重磕了几个头。
傅舅爷既然决定跟着离开,便要开始收拾行李。章杏想及前来漳河镇一路上的见闻,便让孙新拿了些银钱,到镇上唯一的一家镖局下了单。
傅家的家当可不是章杏这点,傅舅爷想得十分透彻,他觉得这次去了盂县,多半是不能回了。谁知道这战什么时候打完。能带走的都带走,忙碌了几天,满满装了七八辆马车。
出城时,浩浩荡荡,镇上许多人家都知道傅家情况,亲家兼女婿就在盂县,买卖做得大。他们这是要往盂县去了。有人没多想,有的却琢磨着,是不是形势不太妙?要不要也挪个地?
可是人家有女婿投靠,他们能去靠谁?况且现如今的盂县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