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十 九章 婆 娑 世 界（2 / 2）

一日,家里来了个人.此人原是山里的农户,因务农生活拮据,他又改做专收山货的小商贩,将山里的皮草,药材,山果,木材等贩到县城,转卖给县里的皮草行,药材行,甘果店和木材行,赚得了第一桶金.

一个偶然机会,他听到了一个信息.事情是这样的:

“老三,”县城皮草行老板这样称呼他,“咱这小县城也算开了洋荤了,从上海来了几个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女人,将你上次弄来的虎皮卖走了,说什么迪个‘末事’(东西)在上海叫皮草,明明是皮货嘛,怎么说成皮草呢?这些城里人尽干脱裤子放屁的事,也许是闲得蛋疼.还盯嘱道,如有这样成色的皮草,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说,包你满意得哈喇子都留下来……”

老三听到这个话,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但表面仍奉承县城小土豪,道:“你老,你收咱的货就是咱的爷啦!说得文明些,就是咱的衣食父母了.下次有皮货.不,叫什么来着?噢,皮草,我一定尽早送来,只你一家,不设分店.你老满意了吗?天底下的银子都让你一家宝号赚了,你不发,还有谁能发?”

小土豪听了格格地大笑,露出抽烟筒熏黑了的大牙,道,“小子,数你会说话,有钱大家赚,吃独食会噎死人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三是农民中的聪明人,很快就接瓴子.他迅速进山收购,弄了一批皮草药材什么的,自个儿长途贩运到上海,将小土豪彻底地亮到一边了.

凡事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机会总是向有心人打开希望之门.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中国任何一地做生意,没有人帮难上加难呵!在上海,他渐渐接识了一批西北帮.这批人都是像他那样有本事,有恒心,能吃苦,心地不错的哥们,都是因缘际会,被命运之船推波助澜,踏上了日新月异的上海滩.其中代表人物就是昔日京师威风八面,震慑一方的武将古汉武,古老功成身退,由儿子古龙接手.古家是西北民团出身,占山为王,为民抗命:后被皇帝招安,与另一西北来的文官崔氏家族构成当时京师朝庭名噪一时的一对文武“汉魂”.满清要维持对中原的统治,皇帝要用人,也只能让他们树大招风,睁一眼闭一眼了.

古龙后来急朝庭之所急,以将门之后接任古汉武要职,调往浙江专事对付来犯倭寇,打了一次对倭寇的漂亮伏击战.此次战役大获全胜,全歼企图来浙江沿海发横财的入侵倭寇,给日本鬼子当头棒喝:中国海疆不容侵犯.

此战依靠他手下一些血性的北方汉子,铁肩担道义,大义凛然.当国难当头时,这批人挺身而出,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任.如大虎,铁蛋,还有西北文官,人称京师文武“双档”之一的崔氏后裔—西北狼的崔建国,一举歼灭了来犯之敌,令古龙威名大振,引起了上海日本浪人的注意.

共和了,满清皇帝跑路了,古龙见革命成功,萌生退意,暗自决定在调往上海任职后宣告退休,在上海当寓公.古龙手下的一帮铁杆心腹跟着古老板来到上海.

话说秦岭山里人老三在上海创业成功,开出了一个皮草行,现在叫专卖店或连锁店.此次,他回到老家特地来拜访萧鹏飞大夫.说起来也是缘份.老三在秦岭山里时患了一种皮肤病—牛皮癣,不论春夏秋冬,他的后脑勺下面脖子(沪人俗称头颈)的部位老是贴着一张厚厚的狗皮膏药,有时外面还包块布,不知是为遮羞呢,还是为保护皮肤,总之很是憋扭.

老三在山里时还不把它当作回事,山里人少,抬头不见低头见,狗咬人不算个事儿,人咬狗才能惊动四乡邻里.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山里人老三时来运转了,他带皮草药材甘果闯进上海滩,吃尽人间苦头,差点在黑白两道中翻船,血本无归.关键时刻,上帝打开了一扇窗.

一次,上海黑道中一个小邦派正想吃掉老三千辛万苦运到苏州河边上的一船货,老三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当下,上海的西北郎—崔建国此刻正在苏州河边闲逛.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货?”崔建国问想跳苏州河一死了之的老三.

崔在古龙手下当门客,古龙现在是上海有名的寓公,退休的封疆大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古虽足不出户,声名犹在,上海的地方大佬,三教九流们还是要看他一点脸色,就像现在对待当年在战场上打过仗的老干部.

老三泪眼汪汪地说:“我是秦岭的山里人,这是我的一船山货.”他脖子上还贴着厚厚的膏药.?你脖子上咋回事?”崔建国见状起疑,问道.

“牛皮癣.”老三答.接着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这位管闲事的人,又道,“咱初来乍到,完全是个睁眼瞎,不是不想拜码头,而是不知哪个地方有码头要拜,得罪了这帮爷,说要告到局子里没收咱的货.咱们县上的保安大队也没那么黑呀!”

崔建国一听是秦岭山里的人,热血沸腾,好不容易在上海遇到了西北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耳边立马响起了在老家时老人经常对他唠叨去京做官的先辈:“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间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顿时也泪眼蒙胧.“你叫啥名字?”崔问.

“老三”老三答.

“老三?”崔建国楞了一下,又暗暗咧开嘴笑道,“这个名字好,叫得响.老话说:事不过三啊,你这事有救了,”他又道,“你甭管了,我替你摆平他们”.

只见崔建建国走过去对准备收货的人,道,“谁是管事的?”

一个戴铜盆帽(礼帽),脸上挂着一付墨镜的刀削脸应声出来,道;“你是哪个山头的?我已跟局子里说了,这票货我们要了.”

“这票货你们不能动,请你们另找发财的地方,”崔建国将铁塔似的身体横在铜盆帽前,明显不将瘦猴似的对手放在眼里.

“虾有虾路,鱼有鱼路.你倒底是哪个山头的?”铜盆帽见铁塔身高马大,心里已吃瘪,不过他嘴硬骨头酥嘟哝道:?真是隔梦头里杀出个程咬金.”

“告诉你们局子里,这船货是前上海总兵古龙,古大人向他的西北老乡订的货,是用来打点古大人在沪上场面上的朋友用的.你问问你们局子,还用不用这船货?”崔建国此时才觉得扬眉吐气.在沪上已摸爬滚打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在上海的官场流传古龙对付倭寇?一只鼎”.古龙之所以能到“黄金海岸”上海任职,是硬碰硬打出来的升官路线图,不是靠钱捐出来的官.古龙一身正气,连皇帝都要用他来打倭冠,蚍蜉撼树谈何易?何必自找麻烦.

铜盆帽将手一扬,手下的喽罗作鸟兽散.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西北郎为老乡两肋插刀,从此,崔建国在沪上多了一个西北朋友,老三则在沪上不化分文找到了一座靠山,这叫因祸得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常,佛教说是婆娑世界.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人的所谓命运也在不断变化,但有一条是不会变的:即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老三的山货在沪上风靡一时,在官场,在商界,有点身份的人都以享用他的山货为荣,不光是道地的原生态品质,价钿公道,人们还悄悄地传说这老三是前上海总兵古龙的老乡呢.

老三打算在上海开一家西北货直销店.他回秦岭山里作准备,同时将他脖子上的牛皮癣问题解决一下.因为再到上海,他就是沪上的一名老板了.上海人做事讲究门面,表面光鲜,跑到伊拉屋里厢一看,勿看勿晓得,一看吓一跳:乖乖隆地东,伊拉屋里住勒灶披间;一幢石库门住七十二家房客.吓煞人,西北来的大老爷们大呼看勿懂,也吃勿消.

老三找到山里头的邻居萧鹏飞,请他帮忙治脖子上牛皮癣.萧鹏飞果然是华陀再世,名不虚传.只几个疗程就将老三的?歪脖子”病治好了.不是牛皮癣吗?怎么一下成了歪脖子病呢?原来老三脖子上老贴着膏药,一年四季?长剩不散”,久而久之,他的脖子就僵化了,成了歪脖子,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脖子出了问题,实际是皮肤病.

萧鹏飞妙手回春,老三感激涕零.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说老三知道自已先富起来是怎么回事,全是兄弟们帮衬的呀!要没有崔建国大侠古道热肠,没有古龙将军这面爱国将领的大旗,没有萧鹏飞医生,我老三还是歪脖子呀,哪来今天梦想成真?

饮水思源.老三来请萧鹏飞到上海参加他的直销店开业,一切费用由他卖单.萧欣然同意.

萧木见信封上果真是父的手书:日本东京萧木收.字体娟秀.他忙不迭地拆开信封,抽出信纸,读将起来:

萧木吾儿:抵日后近况可好,甚念.原因秦岭老家与你身处东洋,中间相隔千山万重,还有滔滔大海,不便通信.此次,因我的一名病人(人称老三)之邀,赴上海庆祝他在上海开出的新店挂牌.又因在聚会上认识了一位日本人三木先生.

三木君是位中国通,旅居中国东北多年,现在上海发展.他说在东京有亲戚,我就毛遂自荐请他捎家书一封带给你.

吾儿在异国学习肯定艰辛,好在此乃一时之举,咬咬牙就能挺过来.上海,蒙天时地利人和之缘,民众求共和,盼安宁,现在发展极快,用一句沪语说‘日长夜大’.此间报国机会很多.二年后,你学成归国,肯定还是要先到上海落脚.先说到此吧.

父字匆匆于上海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