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酒吧(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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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酒馆,我们知道它存在的历史已相当久远,从人类有了商旅交通的活动开始,各式各样的客栈、驿站、小旅店、小酒馆便应运而生。.尤其是航海贸易的发达,在港口地区人口聚集,为船员等流动人口提供服务的各种设施也逐渐增多起来,小酒馆因此兴旺发达。那些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人们脱离了家园村落的行为规范,他们及时行乐、饮酒寻欢。小酒馆成了放浪形骸、纵情宣泄的理想之地。
奥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在《月光胡同》中对海港区的酒馆胡同进行了形象的描述。“我喜欢异乡城市里这些胡同,喜欢这些充满一切激.情的肮脏市场,这种麋集着对海员们的种种诱惑的秘密场所,那些海员们在陌生而危险的海洋上度过孤寂的漫漫长夜之后到这里来投宿一宵,在一个小时内把他们无数销魂的美梦化为现实。从这儿的小房间里飘来诱人的音乐声,电影院前贴着美女的醒目招贴,门洞里四方形的小烛台闪着昏暗的光,向人发出亲切的问候,分明是在招徕顾客。透过一扇房门的门缝,裸露的肉体在珠光宝气中闪着微光。咖啡馆里醉酒的人们在狂喊乱唱,赌徒们在大声争吵。海员们在这里邂逅,总要露出会意的笑容,他们的呆滞的目光顿时神采奕奕,充满了生气,因为这里一切东西应有尽有,女人和赌博,饮酒作乐,冒险奇遇,肮脏和伟大的。这些街道,不论在汉堡、科伦坡或哈瓦那,全都一模一样,正如奢华的大街,也随处都一模一样,因为生活的上层和下层外形相同。这些非资产阶级的街道,是情欲未受节制的世界最后残存下来的奇妙的一角,在那里,欲念可以粗野无度地发泄,这些街道,又是一座黑暗的激.情的森林,布满冲动的小野兽的丛林,因其所显露的而激奋人心,因其所隐藏的而诱惑迷人。”
值得注意的是,茨威格在描述酒馆街道时使用了上层与下层、资产阶级与非资产阶级的等级概念。小酒馆显然与上层社会或资产阶级生活空间格格不入,它属于非资产阶级下层社会的生活空间。低级下流、简陋粗俗、纵情声色、酗酒狂欢、三教九流、藏污纳垢一直就是酒馆的历史形象。这种历史形象由来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并一直延伸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
在西方文学作品中,较早以小酒馆为背景描写底层社会生活的作品当属法国作家欧仁?苏的《巴黎的秘密》。
《巴黎的秘密》于1842年在法国《评论报》上连载发表。巴黎的秘密藏在那里?巴黎的秘密就藏在藏污纳垢的小酒馆里。我们还是跟着欧仁?苏的导游走进巴黎的小酒馆看一看:“白兔酒馆座落在费维街的中段。这家小店占着一座高房子的底层,门面有两个吊窗。在拱形的阴暗胡同口,摇晃着一盏灯笼,已破裂的玻璃上用红笔写着‘供客住宿’。这是一间宽大但低矮的饭馆,烟熏的天花板上一条条黑色的椽子,一盏破旧的吊灯发出暗淡的光亮。石灰粉的墙上到处都裂了缝,画着一些鄙俗的画或用俚语写着一些警句。地上长起了硝,到处是泥;吊灯下面,门右首,是奥格雷斯的柜台,柜台的下面撒着一把干草,当作地毯。——柜台面上钉了一层铅皮,上面摆着一些箍着铁箍、用焊锡标明不同分量的大酒杯;墙上钉着一块木板,上面有好几个玻璃瓶,造型是皇帝的全身像。酒瓶里装着红绿混合的饮料,名字有‘健身酒’、‘百里香’等等。”“酒馆里的客人,有男有女,这里是面容粗野鲁钝,那里是谈笑时庸俗下流,还有的是沉默忧郁,迟钝痴呆。”这就是19初的巴黎小酒馆,粗俗简陋,是底层市民的公共活动空间。
随着市民阶层的逐渐壮大和发展,尤其是中小资产阶级市民阶层的发展壮大,他们的社会地位逐渐提高,市民社会开始寻求和营造适合自己的公共活动空间。虽然,有些资产阶级暴发户、投机商曾经是经常光顾小酒馆的客人,从某种意义上,小酒馆可能就是他们发迹史的见证人。但随着资本的积累、财产的富裕,资产阶层对奢华的欲求越来越高。
再如往昔那样,出入粗俗简陋的小酒馆已不符合资产阶级曰益上升的社会身份,资产阶级需要新的社会地位,需要新的社会形象,需要新的公共交往空间,需要新的消闲娱乐方式,他们要求有自己的社交场所和展示自身的社会活动舞台,从而摆脱卑微低下的地位。小酒馆残留下来的粗俗简陋的记忆需要慢慢地抹去,连同小酒馆的称谓本身。至此,酒吧一个新时尚的代表,乔装打扮,穿上资产阶层的浮华衣装,迎请新客人的到来。
酒吧的出位僭越,小酒馆的落伍退去,从公共交往空间的角度看,具有着某种空间社会学或空间政治学的意蕴。从17世纪开始,商业的发展,贸易的流通,城市的崛起,逐渐形成了市民社会。以城市为聚集的市民阶层,具有强烈的交往欲求,他们抛弃了古老的乡村式生活方式,告别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封闭状态。市民阶层要确立自身的社会地位,就要有自己的公共领域,要有自己的公共交往空间。
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贵族社会垄断着公共交往空间,其主要形式是宫廷宴会和沙龙。宫廷宴会和沙龙具有严格的等级要求,出入其中的必须是有贵族头衔的人,这是小圈子的聚会交往,并形成了一套特殊的礼仪规范、语言方式和游戏规则。能够成为贵族,能够步入上流社会,能够进入沙龙的社交圈子,曾经是许多人的梦想,尤其是新兴资产阶级的梦寐以求。他们不惜重金买下贵族的头衔,改头换面,改姓换名,还要忍受贵族奚落的屈辱。
维尔纳.桑巴特在《奢侈与资本主义》一书中写到:“在整个早期资本主义时代,社会观念一直认为富人的终极目标毫无疑问是最终为社会上层、绅士或贵族阶层所接纳;强调这一点具有重要意义。然而,显贵阶层的贵族特征表现在一个人被承认贵族并不是只因为其财富,而是要求具备完全非资产阶级特征的品质。与实际的商业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及培养家族传统——这体现在贵族佩戴纹章这一不变的习俗中——是被上层社会接纳的先决条件。”
在贵族社会等级森严的制度挤压下,资产阶级一直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一方面,他们梦想跻身于上层社会成为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可另一方面,卑微的出身、商人的气息、非正宗的血统、礼仪教养的缺乏,使他们很难如鱼得水般地融入贵族阶层。一夜之间可以暴发一个资本家,但经过三代未必能培养出一个贵族来。虽然,出于物质财富的考虑,贵族们不得不出卖高贵的头衔,但骨子里的歧视和不认同,使进入贵族沙龙的资产者即尴尬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