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黎明(1 / 2)
——1944年春
寒暑交替,树叶黄了又绿。在一年又一年的轮回中,眨眼之间就到了1944年的春天。
这时的白丽梅,已经能够得心应手执教初小一年级的国文、学前适应班的国文和算数了。她做到了校长的期望——把学前适应班的孩子都留在了育才升入小学。鉴于她温柔可亲的感染力量、耐心细致的教学方法,使家长们都愿意孩子跟她去读一年级。能有个孩子熟悉并喜欢的老师继续教导国文,会大大减少孩子正式上学可能出现的不适应。
而这一年,白丽梅的儿子提前上了小学,当然与白丽梅早早把他带去学前适应班有关。目前虽只开学了一个多月,但他本人早把自己从小孩子的行列里剔除了。他已经能够给姨姥姥(白丽梅的奶娘)念信。遇到不认识的字,他就用跳跃式的念法,奶娘就给他提个醒。反正罗介亭那每年一封的来信,奶娘早听白丽梅给孩子念过无数次。以至奶娘都能背下来罗介亭的每封信了。
“姨姥姥,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罗成念完去年暑假的来信,小心地折叠好信纸,开始每日的惯例一问。这孩子从明白爹在每个家庭里是必不可少的人之后,这句话一天能问八遍。
“打跑日本鬼子就回来了。”奶娘用惯例的回答搪塞孩子,然后问他:“成哥儿,你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奶娘一边做晚饭一边问。
“在学校就做完了。”小人儿骄傲地回答。
“那你娘让你回家就写的大字,你写完了没有?”
白丽梅下班要比孩子们放学晚一个小时。她认为孩子每天在学校玩的够多了,回家该学点儿课本之外的。
“都写完了。我拿给你给看。”小人儿蹬蹬蹬跑去东屋拿自己的描红本子。
“慢点跑。小心磕掉门牙。”奶娘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追着提醒小人儿。
听到磕掉门牙,小人儿立即放慢了脚步,他可是看到班级里有同学在体育课磕掉门牙了,一嘴的血,很吓人的。
奶娘有些花眼了,她让小人儿把本子举得略远了一点儿,认真地看了一遍,颇为得意地表扬他:“成哥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那是。”小人儿蛮自得地仰起头。“我是班级里写得最好的。”
那自得的小模样啊!
他的字,是白丽梅按照罗介亭写来的字帖启蒙的。开始的时候,白丽梅是手把手地教儿子点横竖撇。几个月后,才放他描红。如此这般谨慎,自然有白丽梅身为国文先生,她自己的孩子在学前适应班,有一手拿得出去的字,会有更好的说服力有关。
但等罗成上小学了,校长却找白丽梅谈话——“为孩子好,罗成不适合放在你当班主任的班级。”
白丽梅明白校长的意思,果断将孩子放去算数老师做班主任的二班。可即便如此,教算数的张先生觉得罗成的性格不错,还是额外地照顾他,安排他当了班长。
张先生这样跟白丽梅说:“让孩子试试。能力都是培养起来的。”
试验了一个月,全班最小的罗成,在张先生的指导下,像模像样地当着大班长。这小人儿看起来还挺胜任,白丽梅自然也就由着他去了。
现在娘俩是早晨一起走,晚上放学奶娘去把罗成接回家。中午的时候,罗成要跟着所有的同学一起在教室午睡。虽然奶娘希望他回家能睡得更好,但架不住小人儿要履行班长的职责,坚持要在学校吃午饭、睡午觉,奶娘再舍不得,也不愿意成为兴致勃勃初当班长、刚刚有管理权力之外孙的阻力。
奶娘见罗成把所有的作业完成了,就留他跟在自己身边转悠。其实凭白丽梅的收入,她们家现在早就不需要奶娘亲力亲为做家事了。但白丽梅拗不过奶娘的坚持:“家里就成哥儿一个男的,再请个粗使的女人来,阴气太盛,会妨碍到孩子。”
白丽梅无奈,只好随奶娘了。但她每天在食堂定硬菜,不需要奶娘在灶间花费更多的精力。而家里的那些登高踩低的事情,她也全部委托给学校的后勤了。
金文澜家的谢妈妈就很羡慕地说:“白妈妈,你真好福气。罗家小少爷居然叫你姨姥姥。”白先生不是她奶/大的孩子,还能把她当成自家长辈般始终敬重、体贴,真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奶娘自豪但也矜持:“那是我们家姑娘仁义。”至于更多的,她与白丽梅亲身姨娘的关系,奶娘讳莫如深,从来不对任何人提及。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白丽梅的生身姨娘是戏子出身,免得有人会因此瞧不起白丽梅。
奶娘把饭菜做好,白丽梅也提着在食堂预定的红烧排骨回来了。仨人围坐在八仙桌那儿吃晚饭。罗成站起来,先给姨姥姥夹了一块排骨,又给母亲夹了一块,然后才坦然地坐下吃饭。
吃罢晚饭,奶娘就问白丽梅:“我今个儿听王太太说洛阳的局势很紧张的。”
“是啊。”白丽梅帮着奶娘收拾饭桌。“我前几天给慧兰写信了,昨天又给她拍了电报,希望她能收到了。”
奶娘抢着洗碗盆说:“姑娘,我来洗吧。你的手要护好,万一以后还要绣花呢。”
从白家的安逸生活,变成白丽梅嫁到罗家就开始的在北平和西北之间流亡状态,奶娘始终心有余悸,生怕哪天白丽梅不能继续在育才执教,娘俩又恢复到依靠绣活和纳鞋底挣生活费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