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一起去看灯会吧(2 / 2)
话是这么说,千红还是怕费电地关掉音乐,捧在怀里像是拿着什么好东西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送我的呀?”
“赔你的小虫子。”段老?板用指甲钳上的锉刀细心地剔掉指甲上残余的黑色指甲油。
这是干什么?诗情画意地互赠礼物?千红觉得怪怪的,又拿着贺卡不肯撒手。想想她俩可是随时都?可能给一个?主?犯一个?从犯地抓起来,吃个?油条都?像最后的晚餐,居然有?闲情逸致送贺卡?
贺卡上什么都?没写?,一个?敷衍的礼物。
“那纸条我看看。”段老?板说。千红思索一会?儿?才知道所指何物,掏出烟盒纸,她和孙小婷妈妈立定的契约,在段老?板面前?虚晃一圈,被准确地扯走了。
冷淡地垂下眼?皮,好像看这张纸是什么脏东西,眼?珠子轻微一转,段老?板两手一错,刷刷撕了。
“你干什么!”
“我干了什么?”
又是一副无赖的神情,像之前?不认两千块似的故技重施,甚至手段更粗暴,明摆着的契约也撕掉了,眼?不见为净。
“你你你——”
“说说经过?。”段老?板翘起脚,千红气得只想把段老?板撕开,却还是一五一十道来。
“她卖姑娘,你买了骨灰,但是骨灰本来就在你这儿?——你是不是白给她一万?”
“我——”
“骨灰也能配冥婚,她想配就能行,但是立这个?,容易被她揪着不放,你怎么不记教训,我想忘就能忘,她当然也可以。”段老?板略微抬起手,想了一会?儿?,“你做主?吧,配不配这个?冥婚。”
“我怎么能做主??我又不是她家人。”
“千红,别急着发言,说话要?慢。”段老?板低头吹了吹指甲上的细小碎末,“想好了吗?”
“她本来要?的是钱,我给擅自——你是说?”
“嗯?”段老?板似乎在等千红发言,千红却变得谨慎,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摇摇段老?板肩膀:“你有?门?路?可是现在咱俩——”
“有?门?路。跟我去趟美容院,现在你叫孙小红,孙小婷是你姐姐,你家无父无母,家住六里村,之前?一直在按摩店打工,明白了吗?”
段老?板起身,千红紧随其后。
路过?医院问了一下,大师还没醒过?来,但医生说这人没生命危险了。
坐一路公交再倒六路公交车就到美容院附近,段老?板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一个?年?纪约莫六十的老?人牵着一条极小的狗进门?,左右环顾,段老?板迎上前?:“刘太太——”
“这就是家里有?女孩的那个??”老?人直接瞥向千红,千红知道不能冒失发言,于是点点头。
“村里来的……门?不当户不对,但也没办法,城里不给配。”老?太太抱起狗递给段老?板,那只狗似乎很习惯段老?板的抚摸,眯起眼?睛,两条长耳朵耷拉下来。
老?太太像名尊贵的女王一样踩着轻柔优雅的步子上楼,段老?板像个?提鞋的丫鬟抱狗上去,千红跟在后头。
楼上雅间,老?太太开门?见山:“你家要?多少?我先说,死人不比活人,而且我们家里三代都?有?公职,你家的女孩子活着的时候是攀不上我家的。”
电视剧里的富太太都?这么说话么?段老?板在喂狗,离她十万八千里,也亏这女人放心自己瞎说话,低头想了想,反而露出村里少女的木讷来:“我姐姐她,人很好。”
“两万——多了不要?再说,现在抱个?女娃娃也是三万块而已,不要?狮子大开口。”老?太太盯着千红,或许因为年?纪大,还没有?降温太严重,身上已经穿上毛衣。
千红下意识地看见她袖口的勾花开了条线,再仔细一看,有?点像——她自己织出来的。
“你看这个?干什么?哦,法国货,中看不中用。”
“两万可以的,可以的。”千红说,忍着不去看毛衣,越看越像她当初拿给段老?板的毛衣。
段老?板居然拿她的毛衣假装法国货?法国在哪儿?她都?不清楚还能织出法国货来?虽然现在全球好多东西都?madeina,但她也从未想过?织毛衣骗人啊……
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狗叫,段老?板把狗前?蹄捏起来看了看,拍了拍,抱在怀里:“我说句公道话,小红在我这儿?是个?实?在人,两万块说起来也不多,这么,三万,孩子自己挣个?嫁妆,家里自己姐妹两个?不容易——”
小狗被段老?板抱到老?太太手边,老?太太立即捂着小狗,满嘴喊着宝贝哈尼的,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也行。”
段老?板狮子大开口,老?妇人就当场数出三叠钱来递过?,又对段老?板说:“你找来殡葬公司,我们好好办一下,这个?女孩子也来,家人还是应该在场。”
恭恭敬敬地把老?妇人送走,段老?板把钱递给她:“存起来,给孙小婷妈妈一万。”
“有?点儿?像卖了小婷。”千红握着钱感?觉很羞辱。
“死了还能结个?婚,也算安慰。”段老?板的声音像蛊惑,又数着那惊人的数字,慢慢团在千红手心,“入土为安。”
“没有?公道怎么能安呢?”千红看着钱,总觉得是自己把孙小婷卖了,还对她妈妈赚了差价。
高翠萍,李运,李运妈妈,前?一个?嚣张得不得了,后两个?逃之夭夭行踪未定。
“我只负责给你解决高翠萍,李运一家,你找他们也得花钱,留着吧,钱不是坏东西。”
刘太太的小汽车驰过?水泥路面,扬起一片雾蒙蒙的尘沙。
段老?板灰蒙蒙的身影亮起了一点火光,她一边咳嗽一边抽烟,像个?可怜的东亚病夫,咳嗽得胆都?要?咳破了,整个?人瘫在千红肩头,千红只好撑着她走进美容院,收起这巨款。
老?张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大师醒了,叫喊着要?杀了她俩。
千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们自首吧。”
“人都?没死,自首到哪儿?去?”
段老?板重新焕发生机,虽然仍旧是慵懒冷淡的模样,但已经不是那个?枕着浴缸等死的女人了。她不紧不慢地抖落烟袋,用小勺挖出烟丝,落在纸上,轻轻一收,在自己的大腿上卷她独特的烟卷。
“周局发现了怎么办?”
“坐火车把这大师送到新疆去,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段老?板撑脸说,全然不怕气功大师折回来报复她。
“你就不怕——”
“那干掉他?”段老?板问。
千红死命摇着头,她再也不敢去想那可怕的事情了。
她不是野兽。
“那就送去吧,他再回来的时候,或许我们就用不上周局了。”
后半句话是段老?板贴在千红耳畔的低语,千红耳根痒痒的,把段老?板的可怕之处想成是深黑色的阴影,陡然膨胀得比房顶还高,挂在她身上,发出魔鬼的蛊惑。
“段老?板,不要?变成魔鬼啊。”
用段老?板的话还给段老?板。
“我本来就——”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千红掏出电子贺卡,耳朵贴上去听歌,完全不搭理她接下来的话。
老?张从电话里发出一声:“什么时候买电视了,哪个?台啊大中秋的放新年?快乐。”
“行啦,这次成了我就给你女儿?打点学?校。”
交换完成,段老?板挂断电话,千红合上贺卡,两人好像都?完成了什么大使命一样长出一口气。
沉默一会?儿?。
“回去救阿棉吧,她要?气死了。”
“什么情况?”
段老?板不语,等到千红看见被锁得咬牙切齿的大瓷瓶子隔着帘子问候段老?板十八代祖宗,她才轻声说:“我忘了把你锁里面了。”
那一刻千红想,哦,段老?板总是忘记把人锁在小屋子里了,大瓷瓶子恨恨地瞪了千红一眼?:“丧门?星!”
她往后退,段老?板左右翻找,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诶,钥匙丢了。”
“你等一下。”千红顶着大瓷瓶子的熊熊怒火从工具间找出钳子和矬子,左右开弓,硬是锉断了一根铁链,哗啦啦抖开,放出了阿棉。
“你跟你的大宝贝过?去吧,我要?休假。”阿棉边走边扯掉她不合身的旗袍,只穿着内衣踏着高跟鞋匆匆下楼,和段老?板擦肩而过?。
“什么大宝贝?”
“没事。”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千红掏出贺卡放进了房间里,摆在床上,左右环顾还是干干净净,大瓷瓶子没有?糟蹋屋子。
“把门?擦了。”
千红低头拿起抹布,对收拾这间房子心有?余悸:“真的要?擦?你不发神经了?”
抹布被段老?板拿走,沾水变湿,叠在女人细长的手指上,贴着门?缝擦下去,干净了一道又一道——段老?板自己擦过?了门?,扔给她一团脏污的抹布:“去洗了。”
“好的。”千红哗啦啦洗抹布的时候,听见段老?板不停地开合那张贺卡。
新年?好——新年?好呀新年?——新年?好呀……每打开一次就从头开始唱。
幼稚。
收拾好洗手间出来,床上只剩贺卡,还有?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铅笔头。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中秋一起去看灯会?吧。
……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