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1 / 2)
杨清没有想到,万寿长公主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硬上许多。陆明衍回来后,他数次到公主府求见,寄望于长公主将当年之事大白于众。从前他多年无子的时候,一直暗暗期盼,即使事他后院最卑贱的洗脚婢,能为他生下一个子嗣来也好。但当有一天他得知了当年往事,惊喜若狂地得知了自己有一个天资出众的儿子,这个儿子还是他身份尊贵的发妻所出。这让他如何甘心给陆明衍随意地安上一个“外室子”的名头,领回杨家的宗庙?
更何况,这也是长公主的儿子,当年长公主只是出于对他的怨怼,就将这个年幼的儿子送走,亏欠了这个儿子十几年,承认了他,承认他身上的皇室血脉,给他一个尊贵的出身,不也是一个母亲理所当然该为儿子做的么?
但送进公主府的书信,一封接一封,都宛若泥牛入大海,了无音讯。到最后杨清总算回过神来了,长公主恐怕连信封上的漆印都没拆开,就一股脑地把他的那些书信都扔进了火盆里。
杨清无法,只能入宫,再次恳求天子出面襄助。而陆明衍也随着杨清,用一个截然不同的名字,再次踏入了这座巍峨的皇城。
……
天子近来的烦心事实在颇多。他自踏入中年后,就一直有头痛症,有时甚至头疼得夜不能眠。还是后来马元中为他寻来了一位道法高深的张真人,吃了张真人献给他的丹药后,他的头痛症果然缓解了不少。且这位张真人又时常与他探讨道家经典,每每作答都让天子为之耳目一新。
但近来,这位张真人的药也不大管用了。
天子沉默地听完了杨清的陈述,看了一眼拱手站在杨清身边的陆明衍,笑了一声。
偷龙转凤,亲生子做了这么多年爱徒,有朝一日还能认回来。
写话本编故事都未必敢这样编。
杨清先率直跪下:“臣死罪,臣不得已欺瞒陛下。”
陆明衍也跟着他一同跪下。
天子先是无声地打量着这一对父子,而后沉吟一声:“朕还以为爱卿不打算告诉朕了。”
天子多疑,平南侯府那一场拙劣的谋|杀想来早就被天子的耳目窥破。但天子却忍到了今日,等杨清来向他开口。
杨清的额角也不由有些涔汗,再次下拜:“臣死罪。”
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这君臣二人——杨清自今日进入天子的居室起,就发觉天子一向倚重的马元中竟然不在殿内。马元中在宫中风光至今十几年,终于有一日不得君心了么?只是一旦主人将狼狗养肥,一朝不再投食,也不知道狼狗会不会反咬一口。
天子又道:“天家血脉,不容轻易混淆,爱卿可求证过了?”
杨清垂头,恭敬应答:“回陛下的话,长公主身边的仆妇,当年的物证,一应都查过了。”
天子去看陆明衍,白皙英俊的年轻脸庞平静无波无澜,对于天子这句话毫无反应。
天子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走近杨清,一把将他扶起:“爱卿被蒙在鼓中多年,何罪之有?”
又折回,拍了拍陆明衍的肩膀,示意陆明衍起身:“芝兰玉树,生于庭阶,这样出众的孩子,难怪是阿姊和爱卿的骨血。”
天子当然不会怪罪杨清,他还有那么多要倚重杨清的地方,即使杨清此刻真的犯下了烧杀劫掠的死罪,天子都要为他抹平,何况杨清在这件事上只是做了一个被动的隐瞒者,还如此识趣,求到了自己头上来,将一切和盘托出。
杨清松了口气。天子又一次拍了拍陆明衍的肩膀,“从前朕就欣赏爱卿的才学,而今爱卿该改口称朕一声‘阿舅’了吧。好孩子,你母亲的性子要倔一些,待会同她好好地叙一叙母子之情吧,她也应当很是想你。”
如若不是对眼前这个多疑的中年男人有足够多的了解,杨清便不会有今天的举动。
他早已笃定了天子对这场当年的闹剧会高拿轻放,不止是他,甚至平南侯府也不会受到一丝牵连。原因无他,天子现在需要他们的鼎力相助,怎么会记挂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隐瞒。至多不过是敲打一番平南侯,但这也正合杨清的心意。
他对于平南侯包庇、保下郑夫人的行为不满已久,能够借此给平南侯府一个教训,再好不过。
天子又感到了额角的一阵发痛,扬了扬手,一个小黄门从窗下小跑进了殿内。天子捂着额头,低声吩咐:“传召长公主进宫。”
自上次天子在含元殿设宴,襄助杨清纠缠自己以来,万寿长公主足足有几个月没有再进过宫。她从来没有忘记,当年是她的阿弟和她的丈夫一起促成了她和贺箴的婚事,造就了之后十余年挥之不去的痛和恨。
她可以与杨清和离,再不见杨清一面,但她又要怎么对待天子呢?
血浓于水,难以割舍,也无法面对。
所以当婢女来报,天子口谕,召她入宫的时候,万寿长公主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径自走回自己的寝居,只留给来传旨的小黄门一句冷清的“告诉陛下,孤今天身体染恙,不能入宫面圣,改日再向陛下谢罪。”
……
小黄门将万寿长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天子面前后,就战战兢兢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上神打架,小鬼遭殃。这个道理,他们这些处于卑位的人,可谓再清楚不过了。天子不能拿亲姐姐如何,却能迁怒到他们这些传话的人身上,想到这里,小黄门不由暗恨仗着巴结上了马元中的远房侄子,便将这事推给自己的同伴。
天子感到头痛更甚,杨清跪坐在下手,也皱起了眉头。半晌,只听天子笑了一声,声音平淡:“杨清,阿姊想来确实不愿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