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1 / 2)
“当年之事,你再怎么怨杨清,怨你阿弟都是应当的。”兴庆宫中,陆太后倚在床榻上,伺候的宫人为她小心盖上锦被,被她轻轻地推开了。
“但那个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叹了口气。当年万寿长公主生子,陆太后留在她身边的宫人因为畏惧万寿长公主的性情,一直到万寿长公主回到长安,才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自己。
但那时早已人去楼空,世事全非,她再想追究,也无从着手。又或者女儿过往的遭遇对于陆太后来说也太过不堪。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女生活不如意,这也是她今天留下这个脾气倔强的女儿,好言相劝的原因。
“阿媛,”陆太后说:“你从前已经亏欠了这个孩子太多。”
万寿长公主却突然从榻上站起身,走离了几步,厉声问道“那谁又来弥补我?!为什么做一个母亲就要事事为了儿女考虑?谁又来为我考虑过?!”
陆太后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震惊,一时间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旁边的宫人眼看陆太后的面色渐渐转向潮红,慌忙上前抚着陆太后的后背,为陆太后顺气。意识到自己惊吓到了陆太后,万寿长公主这才终于冷静下来,微微缓了面色,坐到床榻旁,一边接过宫中手中的药碗,一边垂眼向母亲告罪。
陆太后却反扣住她的手:“你出生的时候呀,他们都不高兴。你外祖母当时等在丽正殿外头,听说是个公主就不高兴,还是你姨母宽慰她‘先有花,再有果’,她才转忧为喜。我却不管那些,只觉得我的女儿,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这样的往事,万寿长公主从未听别人提及过。事实上,自她记事以来,就只记得外祖母十分地疼爱自己。有时这宠爱连她的几个表哥和阿弟都不能比拟。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她甚至因为哀毁过度,在床上病了整整一个月。
但就是这样宠爱她的外祖母,在她甫一出生的时候,为她的到来而愁眉苦脸。
万寿长公主笑了笑,打断母亲:“阿娘尽瞎说,刚出生的小孩子,又哪里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呢?”
也许外祖母并不是不爱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首先忧虑的是自己身居中宫却迟迟没能诞下储君的女儿。
陆太后笑了,笑过之后,剧烈地咳起来,苍老面颊,带着迟暮的衰败,“你这孩子呀……从小就倔。”
万寿长公主莫名的心中一痛。
陆太后靠在软枕上,继续劝她:“阿娘无非是希望……你日后能不后悔。阿娘也没多少时日了,你弟弟富有天下,愿意怎么折腾,我实在管不过来。可你呢,若我走了,我的阿媛又该怎么办呢?”
万寿长公主不由感到悲切,为第一次直面母亲的衰老。她轻轻拉过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面庞上。
“我如今只有阿娘了,所以阿娘一定要保重自己,长命百岁。”
……
陆灵霏整整两个月没有回过一封信。她发觉自己比想象的更为狠心,也更为懦弱。她以为只要她不对陆明衍做出更多的回应,天长日久,他也就不再想起,最终什么都不记得。
但陆明衍却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有耐心一些。
她不回信,却不妨碍他隔三岔五地写给她。明明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问她冬日将近,是否加衣?告诉她,他们从前时常去的西市天香楼又出了新的糕点,十分可口。
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甚至连信本身都不该被留下,可每当她想要将满满一匣子的信纸付之一炬的时候,又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还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叫嚣:陆灵霏,人生在世这样没意思,管顾他人的眼色做什么?
可,杨太真即使尝到了一寄红尘带来的岭南荔枝,也不过身死马嵬坡,身后更是被无数的人追着谩骂。世道是不公平的,对女人比对男人苛刻太多。
不到结局,谁知道到底是又一个红拂还是又一个杨太真?
但这日,她刚刚起身,就听到太夫人屋子里的奴婢来传话,说是有宫中内侍带来了天子的口谕。
她匆忙整理衣冠妆容,赶到同心堂。小黄门的声音很稚嫩,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而已。
天子设宴,宴请近臣,为杨清和长公主流落在外,最近才被找回的亲子杨安压惊。
小黄门话音一落,平南侯和太夫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平南侯,他和杨清在朝政上多有往来,陆临月又嫁给了杨清的侄子。但这样的事,他却被杨清瞒得死死的。
太夫人想的却比平南侯更深几分,眼下杨清认回了亲子,对本就有宿怨的侄子想来自然是弃之如履——陆临月这一步棋,可谓是走废了。
她不由深深地感到惋惜。
他们彼此都陷在自己的计量中,因而竟然没有人意识到旁边的陆灵霏脸色白了又白。
……华盖马车又一次经由夕阳的余晖,目睹两扇朱红的宫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