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桃符(2 / 2)
小姑娘偷着乐,赶忙依样把李行的脸画进了画里,没成想倒是个美人样。只是难免惹人发笑。
果然,一个不小心,画便从手中脱出,随风从窗外飘了下去。
“呀!”祝清圆伸手去捞,什么也没捞着,反倒惊动了底下的两人。
见到两位郎君纷纷抬头,祝清圆心跳如鼓,毫不犹豫地缩回身子,“啪”地关窗。
而底下,裴缨眉毛一拧,登时便要上楼压人,却被李衎一把拦住。
“世子,万一这小丫头听到了……”
“我上去看看。”
裴缨哑然,看着他们那向来军纪严明,宁肯错杀也不放过的世子殿下,竟对一外人毫不设防。
她可是赵太傅家未过门的孙媳啊。
灯火晃荡间,裴缨突然看见地上盖着一张红纸,仿佛是那小丫头刚刚不甚掉落的。他弯腰拾将起来,展开一看,笑出短促的声响。
只见洒金红纸上印着冰雪美人,画工细腻入神,但这五官,分明是他们家世子。
他算是明白了李衎刚刚的作为,这摆明了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只是如此天真,不知她要如何在那风云诡谲的上京安身啊。
做完亏心事的祝清圆被李行的敲门声一惊,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
“进。”
“在做什么?”
一灯如豆,祝清圆端庄坐着,运笔拂纸,道:“闲来无趣,写些桃符罢了。”
只见她手腕轻动,笔墨妍丽,写的也是寻常闺阁女子喜爱的婉约词句——春入华堂添喜色,花飞玉座有清香。
想来是没有听见他与裴缨的谈话。
“早些歇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语毕他便转身要离开。
然而两人各怀鬼胎,祝清圆还担心被他下楼看见那张不可言说的画呢,于是赶忙叫住他:“李行!”
“今日除夕,不然我给你们也写几副吧,等会儿一块下去贴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你们皆是武夫,想来大半都文墨不通。得写个简单又有气势的……”
她歪着头想了会儿,接着换了支大兼毫沾满墨,缓缓挥笔——从礼门出入,由义路往来。
字迹与方才的闺阁小字大相径庭,章法错落流贯,骨气深沉瑰奇,体势俊迈隐隐有大家之风。
李衎心中微动,若她身为男子,再长几岁,祝家又怎会是如今任人鱼肉的局面。
“怎么样?”祝清圆抬头看他,沾沾自喜。
李衎没有回应她,只是转身道:“走吧。”一副只想赶紧贴完了事的样子。
祝清圆在背后撇嘴,腹诽着此人胸无点墨,白瞎了这身好皮囊。
这驿站的后院四面空空,夜里风大,祝清圆一手拢着衣领,一手攥着飞舞着的桃符,磕磕绊绊地走着。
李行手提灯笼走在前头,虽然步伐缓慢,但也不说帮她拿着东西,小姑娘满脸气呼呼。
于是到了马车旁,祝清圆径自打开浆糊罐,毛刷胡乱刷上去,踮着脚自己伸手去张贴,也不管歪没歪。
没有脚凳也没人搀着,祝清圆颤颤巍巍地提着衣摆爬上去,马车仍旧拴在马上,她这么一动,便将马给惊醒了。
蹶子一尥,堪称地动山摇,祝清圆整个人霎时后仰。
“啊——”
她再次被人一把抱住,跌入郎君的臂弯中。然而手中的浆糊一泼,兜了半张脸,淅淅沥沥地流入衣襟。小姑娘闭着眼睛,僵硬如木头。
李行干脆将她横抱下车,往地上一戳,像株小蘑菇似的站好。然后顺手解下马身上挂着的水囊,沾湿帕子擦拭她眼际的浆糊。
祝清圆缓缓睁眼复苏,少部分浆糊从脖颈处流进去,大氅帽兜上的绒毛凝结成一缕一缕,黏腻得十分恶心。
小姑娘当即就哭了,立马解开大氅扔在脚边,然后不停擦着脸和脖子,那样柔软的丝帕揉成一团,也将脸也擦红了。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
这浆糊是朱氏自制的,货真价实,黏性十足,沾过水后滑腻得像鼻泗。
祝清圆边擦边哭,越擦越腻,委屈得不行。
尤其是看到李行一脸复杂的神情,和被他们惊醒的其他郎君,也纷纷探出头来看。祝清圆觉得上下两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小姑娘跺跺脚,掩面跑了。
“你的狐氅。”李衎叫住她。
祝清圆回头,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了!”
祝清圆一路小跑回房,越想越委屈,她好好的一个富家千金,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劫难,好不容易重个生,怎么反而过得更惨了。
小姑娘眼泪跟流水似的,抽噎到停不下来,一股脑把前世今生的遭遇都哭了个遍。
李衎站在房门口许久,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只有一直在角落里旁观的朱氏,见驿站再次万籁俱静后,偷偷摸摸跑去院中,将那身白狐大氅捡了起来,嘀咕道:“这么好的料子,就这么不要了,真是造孽啊。”
却并未察觉,里头还藏着一串玉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