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天色将明,东方逐渐染上鱼肚白,宛市便在这九月底的一缕晨光中慢慢活泛起来。
宛市国营百货家属楼上已经听得见早起人的说话声,而墙根边,抱膝而坐的阮语从后脑勺钝痛中猝然惊醒。
她猛地抬手摸了一下,只摸到自己柔顺的头发,一瞬茫然。
也就在这时候,刚才的钝痛消失不见。
阮语眼神即刻清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臂内侧。
静脉处一条红线朝手掌延伸过去,不多不少正好四寸。
阮语的脸沉了下来,拉拢袖子,长睫微垂。
“又多了一寸。”她自言自语。
前段时间,阮语的母亲苏静雨刚意外去世。身在文工团的阮语在外地汇演没能及时拿到消息,等回了宛市,就得知自家伯父已经把苏静雨的后事给料理了。
接着伯父的老婆熊素菊,就带着她女儿阮清清住进了苏静雨的分配房。
之后,阮语不落家地忙了几天丧事,根本无暇去管那对母女。
等回家后看到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的堂婶堂姐,阮语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明白,熊素菊是觉得阮语在文工团包吃包住,心里打算让阮清清顶了苏静雨在百货大楼的工作。
想得倒美。
她自有一百种办法让堂婶的计划落空。
可谁知刚洗完澡回来准备坐下谈谈,就见阮清清拿了她的衣裳要去做抹布。
当时阮清清那无辜的嘴脸还历历在目:“家里没有抹布了,阮语,你的衣服这么多,就匀一件出来吧。”
阮清清手里拿着的,是阮语她妈苏静雨生前给阮语做的最后一件裙子。
阮语素来不是个好脾气,当即夺回了衣服收好。然而没多久,熊素菊提着擀面杖来给她女儿找场子,牛高马大的熊素菊堵在了大门口,提着阮语的胳膊,一棍子敲在她后脑勺。
记忆就断在这里。
但手臂上多了一寸的红线,让阮语知道,自己又死了一次。
这是阮语的一个秘密。
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偶尔会发生记忆断层的事情,并且感受到死亡一般可怕的痛苦。
直到阮语十六岁,红线第三寸,苏静雨带她去道观求签,那边一个老道士看着阮语手臂的红线,说:“到了七寸,神仙难救喔!”
苏静雨只当封建迷信,阮语却幡然醒悟。
原来她每一次感受到的痛苦和那些似真似幻的梦,都是真的。
现在这红线已经四寸,再有三寸她就彻底没救了。
阮语朝东边天空看去,湛蓝天空流云舒卷。深吸一口气,早晨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涤清了死亡的阴影。
昨天已经是假期最后一天,今天阮语没空和阮清清纠缠,得回文工团去了。
上楼进了门,屋里静悄悄的。阮语又推开自己房门,就见一架明显刚组装好的高低床,阮清清在下铺闷头大睡。
瞧着她那不上台面的模样,阮语目露嫌弃。
说来也怪,熊素菊一向重男轻女,竟然会带着阮清清在身边,也不知阮清清是有什么能耐。
移开目光,她看到与高低床正对着的是书桌,桌面上摆着一盒打开没关上的蔻丹,那是苏静雨以前找人买来给女儿用的。
阮语暂且没管四仰八叉的阮清清,而是迅速拉开衣柜,翻出最里边的小木箱查看。
果然,锁上面多了几道刀痕。
这次回文工团销假,起码又是半个月不能出来,这木箱必须带走。
阮语继续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下,她衣服很多,件件都是好货,也难怪阮清清眼馋。
不过这些衣服对阮语来说并不稀罕,她穿上一套肥大的四口袋绿军装,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帆布包,把小木箱和几件苏静雨亲手做的衣服装进去背上。
收拾东西的声音把阮清清吵醒。
她看清阮语的身影,一下子坐起来,警惕道:“阮语,你还知道回来?你拿了什么走?”
阮语不答,转身拿起那盒蔻丹把玩片刻。
“你放下!”阮清清立即清醒过来,“那是我的。”
“你的呀?”阮语转身看她,嘴角勾着,露出一抹甜蜜的笑。
“对,我在这屋子里找到的。”阮清清看到她笑,暂时缓和了语气。
阮语点点头,漫步便走到窗户边冲她一笑,葱白似的手一翻,那没合上盖子的蔻丹“咻”一下落了地,炸成一朵殷红的花。
“现在没了。”阮语笑眼盈盈,歪着头观察着她表情。
果然,阮清清瞪眼着眼气得胸脯起伏,你你你了一通,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么好的染指甲蔻丹,这年头女孩子能打扮的就那么几样,就被阮语这么随手丢了!
她张开五指就要抓住阮语,阮语却腰肢一拧,躲开了她的手。
阮清清转身去抓,可还没等她看清东南西北,侧里就伸出一只小手,顺着她转身的角度轻巧一拨她腰身,阮清清立刻没收住势头,一头砸上了床栏。
“嗷!”地一声嚎叫,阮清清又打了半个圈,“哐当”一声巨响,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阮语!!!”她怒喊,趴在地上气得七窍生烟。
等她眼前金星散去,阮语早就走了。
这边阮语刚走出楼道,就听头顶一声怒喊:“有种你别回来!”
阮语立即回首,冲窗口瞪着眼的阮清清招招手,笑得灿烂:“借你吉言!”
阮清清瞪大了眼。
她看见阮语脸带笑意,故意踩过那些艳红的蔻丹。
阮清清的心在滴血。
那么好的东西,才只用了一次,就被阮语随手丢了!
眼看着阮语娇小背影越走越远,阮清清咬牙切齿。
“狂什么狂!”她愤恨低语,眼中阴郁,“不就是书里的原女主吗?系统都把你的气运给我了,我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
就算发了狠话,阮清清心里还不顺气。
她上辈子只是个孤儿,仗着脸皮好浑浑噩噩当了别人的情妇,后来被原配买凶杀掉。
死后她飘荡了很久,忽然有声音问她想不想重来一次,还可以给她一项“气运”。
那个声音告诉她,她被分配到的气运,是“幸福的家庭”。
听着很怪,但是阮清清醒来接受了原主记忆,就发现本该是重男轻女的原身母亲熊素菊竟然对她好得不像话。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原女主阮语的妈走在路上被抢劫的杀了。
于是阮清清立刻明白她获得的气运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年代,她这样十几岁的女孩,家庭的庇护尤为重要,阮清清对自己的“气运”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