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有狐其三+其四（1 / 2）
月色似乎也在为少年哭泣,原本明亮皎洁的海边月夜忽然阴云满布，竟显现出暴雨将临之兆。
宿星阑遥遥望着碧落蜷缩的身影，心头忽然有些酸涩。
他似乎很少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情绪,似乎天生便不善与人共情。
除却此前在白家时，此刻终于再次感受到胸口异状。
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那个药,”郁寒川的嗓音忽然响起，“会抑制认知。”
宿星阑意识到他是在说碧落口中所谓的“糖”,眸光一转,却只瞥见了身侧男子一隙优雅精致的颈线。
“久远时代,曾有家族豢养死士，便以此药抑制人性，使其不会被个人情绪左右。”
宿星阑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眸底忽而划过一道赤芒。
郁寒川似乎对他的异状有所察觉,侧眸过来，又道：“适才看过妖丹幻境，韩泽行施术回路与白公子所中咒术有九成相似。”
“……很好。”
宿星阑咧嘴，眉宇之间愈发冷冽凌厉：“这个杂种最好别主动撞上我的剑刃,不然定让他死得比卫重楼还惨！”
胸口再次传来一丝清冽凉意,将涌上心头的戾气压制,他下意识隔着衣襟布料按住红玉,却似乎忽而想到了什么,蹙眉道：“幻境之中,韩泽行与卫崇明为何要取妖丹？”
郁寒川略一思索,缓慢道：“有本古医谱，曾探讨当今世人修炼之道，提出或能以妖丹增进仙者修为之猜想——此二者当年皆是世家公子,乃是仙魔妖之战中功劳显著方才掌权，想必有此因由。”
“当真可笑……”
妇人苍老沙哑的声音乍然响起，竟是灰狐不知何时再次化作了人形，虽仍旧瑟缩着不敢直视二人眼睛，却颤颤巍巍道：“我族内丹之中向来含有妖毒，胆敢挖取妖丹吸食之人皆会被反噬而死，你们人族当真愚蠢，愚蠢啊……”
宿星阑蹙着眉，下意识转眸望向碧落，忽然道：“所以，卫崇明两年前卧病，乃是出于妖毒之过，那同样吸食了一半妖丹修为的韩泽行怎么没事？”
他说着，手却下意识抚上了胸口，六角红玉纹路印在手心，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
远处少年似乎发泄得差不多了，哭声渐弱，宿星阑将疑问暂时抛到脑后，转身便要上前，却蓦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逼近，立时转身戒备。
但见一抹紫衣身影于苍茫夜色中不断隐现，踏风而临，正是才被提及的韩泽行本人。
他神情严肃，似乎皱眉已成为一种习惯，眉心印着显而易见的“川”字深纹，周身气泽环绕，却清正澄明，并无半分异状。
宿星阑双眸微眯，扬起了眉。
韩泽行此刻心情非常糟糕。
他早就打好了主意，猜到弄清白轻衣身中咒术解法之前，白家定会派人先来取得无忧草。
原本安排碧落加上数十名弟子绝对稳稳当当，可不知为何，今夜忽莫名心悸，韩泽行这才在每人身上种下追踪咒，自己也远远缀在后方，想要随行监视。
可才找了个山洞暂时藏身，便发现除了碧落之外所有人的追踪咒都失灵了。
此刻远远看到少年跪倒在一地尸体中央，韩泽行立即气不打一处来，落地便叱：“逆子！竟敢残害族人！”
这一声怒吼不可谓不大，立即在海边妖村之中回荡不息。
原本哭累了，正坐在地上发呆的少年也被这一嗓子惊了一瞬，紧接着背影微动，缓缓回过了头。
韩泽行的脚步没来由地一顿。
不知为何，少年那双青碧色的眼眸之中似乎多了些东西，变得格外冰冷陌生。
这种感觉就好似一直握在手中的利刃，忽然调转锋芒，朝向了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
韩泽行心头立时一道无名火起，手中光符一闪，便向着少年碧落打去——
反观后者，却神情冷漠，手中碧刃一闪，便轻而易举地隔空将符文劈成两半，消失无踪。
“父，亲。”
少年念着这两个字，却好似在咀嚼其中满含的讽刺意味。
水晶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映出杀母仇人的倒影，碧落缓缓起身，却倏地笑了。
“——家母千年修行所得的内丹，‘父亲’，用着可还过瘾？”
宿星阑瞪着不远处面色精彩的中年男子，手中剑气已然蓄势待发，却被一股温柔的力道轻轻按下。
他下意识转向郁寒川，便见对方银眸望着不远处对峙的二人，缓慢道：“这个仇，还是交给他自己来报比较好。”
宿星阑一怔，却是缓缓垂下了手。
梦境之中他与碧落交过手，许是自出生以来便一直接受训练的缘故，少年的修为至少比起宿星阑见过的大多数人来，已经高出不知多少层次了。
譬如卫重楼那样的半吊子阵修，根本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
即便如此，韩泽行的实力却还是不可小觑。
他表面上气息正常，是一个标准符修，暗地里却不知藏了多少阴损邪咒，能够稳坐家主之位这么多年，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单凭他留下尚是婴孩的碧落并训练成杀人兵器这一点，此人的深沉狠毒便可见一斑。
宿星阑抿了抿唇，目光如炬。
“……若他玩阴的，我必定出手。”
郁寒川点点头，却话锋一转，嗓音微沉：“或许，我们不一定会有这个机会。”
前者一愣，下意识回首，却见远方又是几道身影逐渐逼近，竟是一身劲装的卫重风，还有几名身着紫衣的韩家长老。
碧落与韩泽行的战斗已然开场，少年眼神冰冷肃杀，想必拼尽全力也要将这令其认贼作父的仇敌就地格杀。
宿星阑望着卫重风那张与卫重楼五分相似的脸，忽然一阵手痒。
“来得正好。”
他双眸微眯，含笑道：“既然自己要来撞我的剑，可就不能怪我下手狠了——”
话音未落，宿星阑倏然出剑！
卫重风尚未站定，便首当其冲，眼前只见罡风冰片席卷而来，他匆忙结阵抵挡，但见一点寒芒破开风雪，刹那而至。
与他同行的几位韩家长老俱是修为深厚之辈，见状当即合力隔空凝符，想要将敌人击退。
宿星阑不闪不避，仍是一往无前，誓要取卫重风性命。
可就在光符即将触及青年衣摆的一瞬，浅金色光流凭空而现，仿若一股缥缈轻烟，却毫不费力地将几人合力一击化解，所耗不过呼吸之间。
几人心底一惊。
即便是仓促中凝出的符文，也多多少少耗了他们七成力气，却被一道看似微不足道的光流化解，可见对手能为。
老者们下意识转移视线，便见风雪之后，缓缓踏出一道玄衣身影，从容优雅，仿若只是于此悠闲路过。
可他周身所产生的的威压，却同时向着几人倾轧而来，瞬间令他们双膝一软，竟险些齐齐下跪！
白玉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他仿佛藏着霜天雪海的疏冷银眸，令人望而生畏。
“兰、兰泽君……？？？”
大抵是形象太过传奇，深入人心，长老们不敢置信的同时，还是惊疑不定地道出了对方名讳。
似乎连天道都对这名男子格外眷顾，放眼望去，竟只有他站立的一小片地方有月光洒落，愈发显得这位传说中的琼楼之主犹如月宫谪仙，清冷不凡。
“真是不巧。”
郁寒川薄唇微扬，却是嗓音疏冷，娓娓而道：“今夜诸位的对手，是区区不才在下——”
男子身形未动，浅金色光流却好似有自主意识一般，强行环绕而来，为几名老者与他本人圈出一块单独的战场，含笑道：“还请诸位全力施为，否则性命难保哦。”
他分明弯着眉眼，眸中却无笑意，四野满溢的兰香骤然变得辛凉冷冽。
几位韩家长老立即心生戒备，面面相觑的同时合力发难！
与先前不同，几人此刻皆感到杀意临身，竟是倾尽全力扬符击出，光符流转间竟连空气都产生了细微波动。
可郁寒川却只是抬起手，隔空一握。
光华大盛的符文立即停滞原地，似乎受到了什么压迫，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形扭转，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