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有狐其三+其四（2 / 2）
——战斗结束。郁寒川无视了口吐鲜血委顿在地的几名老者，轻巧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一转眸，便见卫重风已然倒飞而出，重重摔入石坛废墟之中。
厚重的雪白裘氅丝毫没有影响到青年流畅轻盈的身姿，他手中分明没有兵器，周身却尽是剑光环绕，仿若本人便是一柄出鞘利剑，令人目眩神迷。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身披霜雪、满身剑气的身影与之重叠，令人似曾相识，又分外怀念。
郁寒川竟有一瞬失神。
宿星阑早就注意到那边已然结束战局，心中再次暗自惊讶的同时，却并未留意到对方神色变化。
濯霜此前被他留在了白家原主的房间之中，并未随身携带，可此时随手一招，却有万千剑气于呼吸之间化作一柄轻薄剔透的冰剑。
他足尖一点，便向已然失去反抗之力的卫重楼胸口刺去——
蓦地，一道莹白光辉闪现。
寒气凛冽的剑锋已然近在咫尺，却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光蝶隔空拦住，再不能前进半寸！
宿星阑眸中一亮，似乎连眉心朱砂都艳了几分，咧嘴笑了：“可算出来了——”
青年几乎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剑劈落，誓要将那来路不明的灵蝶斩成两半。反观后者，却形态微变，隐约现出了一道有些虚幻的人形。
莹白小人抬起双手，一把抱住了宿星阑的剑锋，青年扬眉发力，却骤然听得背后响起一道闷哼。
宿星阑心下微惊，分神去瞧，却见郁寒川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不远处，此刻正捂着胸口，薄唇已然血色尽失。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发力向前再送剑尖，便见冰刃刺穿小人身体的刹那，前者苍白的唇角同时溢出了鲜血。
与此同时，郁寒川的身体似乎也产生了一些有些微妙的变化，宿星阑说不清道不明，可看到对方抬眼的刹那，却骤然悟了。
万千星辰似乎尽数纳于那一双银瞳之中，细碎光屑仍旧缓慢流动着。
可其中光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温和柔软，却如一抔最为干净冰冷的山巅冻雪，受了千万年月华洗礼，孤高冷漠，仿若神明。
这样的一双眼神，只有那一夜的幻觉之中，宿星阑见到曾见过。
他心中过于惊诧，理智说着这不对劲定有隐情，可潜意识却几乎控制不住地将这名几乎与自己日日相对的青年同那只蝴蝶联系到一起。
想到自己来此异世可能与郁寒川有关，宿星阑忽然涌起一阵不适。
那种感觉仿佛心里空了一块，分明不疼，却令人胸闷气窒，如鲠在喉。
青年就这样僵在原地，清冷锋利的眸光停驻在郁寒川身上，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蹭掉血迹，旋即伸出右手，向着这边隔空一握——
莹白小人立即一僵，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了动作，同时发出了挣扎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
宿星阑骤然回神，听闻那道近乎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抓，前者却猛地长喝一声，整个身体骤然炸裂！
郁寒川终于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吐出，喷洒于地。
无法名状的剥离感再次出现，宿星阑几乎是凭本能后撤躲避，却眼睁睁看着小人爆成光屑的同时，带着倒地不起的卫重风瞬间消失，再无痕迹。
与此同时，韩泽行已然被碧落逼至绝境，符文早就消失了效用。
见几名帮手败的败，逃的逃，他也终于不再掩饰，手印瞬变，竟是与妖丹幻境之中一般，打出了一道流光。
碧落双耳一动，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招气息不对，飞身退去。
宿星阑心中郁结，伸手拖住少年腰身旋身一带，手中冰剑便迎了上去，正正对上了那道气息玄奥的一击！
剑气与流光互相消磨间，终于显出了咒文的真身。
原来外表俱是虚假，看似气息清正的纹路中心，包裹着的却是令人心头震颤的不祥血光。
宿星阑登时再次调动剑气，磅礴霜雪迎上恶咒的同时，周遭情形再变。
灰狐化作的老妇忽然一声惊呼，但见原本趴匐于低的半妖之中，竟有数妖瞬间暴起，手中各式兵器冷光闪现，竟是直直向着刚刚落地站定的碧落而来！
长时间作战使得少年胸口起伏，正小声喘着气调息，见状立即举起双手碧玉刀锋抵御，却被几人合力压得单膝跪地，不能动弹半分。
宿星阑抽不出手，虽然心中抗拒，余光却还是扫过了郁寒川站立的方向——
后者面色惨白，原本正在调息，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突然之间的变故，抬手正要释出光流，却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宿星阑一惊，却闻那名狐妖妇人忽然高喝一声，竟是化做原型向着众妖一头撞去！
她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周身碧光缭绕，整个身体也变大了数倍，是想要自毁妖丹。
显然她的目标们也发现了，立即抽手防御，却被灰狐长尾一卷，硬生生拉到了一处，轰然自爆！
碧落惊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向着自己唯一的同类扑过去，却见青光散尽，几名偷袭的半妖已然消失不见，而灰狐则身躯残破地再次缩小，瘫倒在地。
宿星阑猛然发力，压着喉间翻涌而上的血气疾冲而上，冰剑转瞬间刺穿恶咒，以迅雷之势袭面而来！
碧落不愧是他培养出的利刃，反噬自身时也分外伤人。
韩泽行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对着逼面而来的刀锋，几乎下意识便要回身撤退，却被一道凭空显现的浅金色屏障所阻，想要回防，却也为时已晚。
青年的速度极快，稳准狠地带着尚未全然被剑气消解的恶咒刺穿了韩泽行的脖颈，将人死死地钉在了一颗已然枯死的老树干上。
后者神情痛苦，却尚未完全失去生息，宿星阑正欲再补一刀，却似有所感，一侧身。
但见碧光一动，白狐少年已然将一双匕首刺入了这位“父亲”的心脏。
鲜血喷溅而出，落在他白皙的面颊之上，似乎也为那双剔透碧眸染了一层血色。
碧落死死按着双刃，直到韩泽行停止挣扎，彻底失去了生息，方才松开双手，脱力般向后踉跄两步，神情终于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望着被死死钉在枯树之上的尸体，眼圈仍旧通红，久久未曾言语。
宿星阑陪他站了片刻，旋即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后者才终于醒悟，转身冲到奄奄一息的灰狐面前。
郁寒川不知何时已然喂它吃下了药，见少年过来微微颔首，唇色仍旧苍白：“只有半盏茶时间，有话快问吧。”
碧落点点头，抱起灰狐伤疤嶙峋的头，尚未开口，后者却微微睁眼，口吐人言。
“是老奴失察……竟不知他们跟我许久，竟是也为少主而来……”
她咳了咳，虚弱道：“少主……女王逝世后，王夫便抑郁卧病，今已时日无多……”
灰狐爪子在胸前扒拉了一下，竟掉出一枚碧玉坠来。
她颤抖着将玉坠塞入碧落怀中，老泪纵横：“求少主……圆了王夫心愿，让您的父亲临死之前……能够见一眼自己的……孩，子……”
话音未落，灰狐已然升级断绝，彻底瘫软了下去。
阴云不知何时四散而走，月色洒落，在少年手中折射出玉坠的微芒。
碧落沉默片刻，旋即放下灰狐尸身缓缓起身，望向了宿星阑。
“宿宿……”
他唇瓣微颤，红着眼圈，有些茫然：“我……该怎么办？”
宿星阑默了默，旋即来到少年面前，伸出手，按在了前者胸口。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
他扯出一个还算柔和的笑容，轻声道：“学会听从自己的心。”
碧落微怔。
月光下青年的面容似乎愈发苍白冷厉，他却仍旧能够从中瞥见独属于宿星阑的温柔。
于是少年再次抬起双手，压在了胸口宿星阑的手上，近乎虔诚地垂下了头。
他说：“……好，我听宿宿的。”
宿星阑颔首，目送少年向着距渊薮最近的妖域屏障而去，旋即微微侧首，望向了倚靠在一处石墙之上的郁寒川。
后者不知何时取下了面具，一直注视着他。
见他回首，忽然眉眼一弯，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温和柔软的模样。
“月至中天，”郁寒川轻声道，“退潮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