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四 念念难忘(十)(2 / 2)
“我不晓得——家里的从小我就玩这”十五笑起来“不过我就那一根跟你这差远了不值钱。”沉凤鸣脱下手套递给他:“这本来是你的。”
十五一怔并不伸手。
“我记得你满两岁的时候家里摆宴庆祝我同我娘也去了。”沉凤鸣望着外面已然黑尽的天色仿佛望到了某个记忆中的夜晚“席上爹有个要好的朋友刚从西域回来带了一件礼给你就是这副手套。就算我都看得出来这礼物很贵重爹和你娘都很高兴但是也有人不高兴——爹一共有四房妻妾你母亲是第三房你是最小的儿子一贯不受大房待见。我们那位大娘当着所有人的面便说这手套分明是大人戴的你才两岁又用不了这么宝物放着可惜了还不如给她的儿子先用起来。他儿子多大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那时候七岁他应该——总是比我大好几岁确实勉强算是个大人了。大娘一贯强横你娘性子弱便不敢吱声旁人见爹都不说什么更不会说话只有那个送礼的朋友尴尬咳嗽了两声。大娘那时已经连盒子一并都抢过去了听那人咳嗽便把手套拿了把盒子推回来说里头还有几条花边挺好看的留给孩子做些边衬。她真是不大识货啊——我娘后来与我说那其实不是花边虽然确实是做手套剩下的边料制的但材质难得而且一整根都精细磨过已经是极好的防身之物论用途论价钱都不比手套差多少——也就是你手里的冷弦。当时我在一旁半懂不懂却也不妨碍我十分讨厌大娘他们母子倒是也没想过为你娘和你出气只是觉得那手套不该是老大的那顿饭之后我就寻了个借口找他玩耍。他一向看不起我年纪又差得多本来是不大玩到一起的但那天他心情好应是有心展示就让我去他那了。我看他戴了一只手在那左看右看也并不真理会我就干脆把另外一只偷偷藏过。他自己玩得起劲到我回了我娘的院里才发现另一只没了。按说这事很容易晓得是我干的大娘也确实带人来我娘这吵但她——可能多少也有点怕我娘毕竟我娘有个外号叫‘魔女’同她们大户人家的女儿是不大一样我娘只要说没这回事她也只能口上凶几句就带着人回去了。这件事若继续往下追查迟早还是会找到我这来可就那天之后没多久爹突然遇刺整个沉家再没人有力气关心什么手套的下落所以这一只直到今天还在我这里。”
十五听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编得不错像真的一样。”
沉凤鸣一笑再把手套递过去:“还给你。”
十五不动。
“你用这个刺刺的剑和暗器都能用手接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好胜你。”
十五还是不动。
“我想尽量不动手。”沉凤鸣道“你若是落败……我就要少几个朋友了。”
十五的面容在此时终于忍不住抽动了下“……你没必要这么帮我!”
“你要是真蠢死在这你自己也就罢了‘你哥’的脸只怕都要被你丢尽。”沉凤鸣道“这句话我方才就说过了。”
十五沉默。沉凤鸣的确说过这句话。那时候他还以为他说的是三十。
他慢慢伸过手去犹豫了一下接住了手套。
“如果上回我真杀了夏琛……你今天还会不会肯帮我?”他的声音第一次显出些低落。
沉凤鸣皱起眉头:“要是夏琛那时候就死了——应该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十五看着远处晕白升起的月。“一直以来我都听我哥的安排什么错都没出过只有那一次自作聪明就捅了大篓子还害得他差点没命。这次出来之前我暗下决心无论遇到什么都定要坚持最初的想法和计算绝不偏差半分即使是用最笨的办法也要完成他交待的事。就算在所有人看来这种坚持都没意义——就算你说我是个‘蠢贼’——我只是不想再自作聪明一次你……能懂吗?”
沉凤鸣只是叹息:“三十带着你这种傻小子应该挺累的。其他人不会比你还傻吧?不然他怎么会想到把‘食月’交给你……”
他突然噤了声抬头“来了。”
也是该来了。他同十五已经谈得太久了——无论要谈判什么这显然都已经超过了卫枫的忍耐极限。但——两人将目光移至洞内那里缓缓移向洞口的只有一个人影。月光洒入那个轮廓也显出了它的形状——竟然是卫楹。
十五已经握住刀的手轻轻一松。她独自进入了月光一身红衣的色泽映上面容残妆的怪异似乎也在这样的容光下褪隐了。她一直走到洞口距离沉凤鸣三尺之地:“我是来告诉你们二哥不会出手了。”她说着看了一眼十五“我会如你所愿留到明天再走。”
沉凤鸣和十五对视一眼显然对此大感意外。沉凤鸣首先意识到什么一个起身往洞里探看进去——洞穴虽然大而深暗但其实并没有太多视线遮挡对于他或十五这样常与暗夜为伍的人来说并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他立时便发现——卫枫、卫栀、刺刺三人不知何时已尽数倒卧地面。“只是蒙汗药。”他听见卫楹轻声解释“不知能让他们睡多久但……但应该能有几个时辰不能与你们动手。”
沉凤鸣与十五都注意到她两次用了“你们”这个称法。十五眉头微皱:“你听了我们说话?”他与沉凤鸣一直向着洞外且压低了声音他们四人在洞穴深处按理是听不见才对。
卫楹轻轻摇头。
沉凤鸣此时已在刺刺身边找到了一个水囊拿起来嗅了嗅气味不是很明显但所谓蒙汗药应该就下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做?”他按捺住震惊“你不想早点出去?”
“我想。”卫楹沉静地道“但是……我不希望他们有危险。如果你们两人联手我怕二哥……他若坚持今晚无法了局他定会受比方才更重的伤。”
“我何时说我要与——他联手?”沉凤鸣语气诧异。
“你不必说我知道……”卫楹道“我知道如果他落败你一定会帮他。”
十五冷笑了声:“你不是没有偷听?你怎么知道他要帮我?”
卫楹没有辩驳。此时的十五依旧蒙着面单从他的双目并不能看出与沉凤鸣有什么相似可就在方才那日暮交替的时分她在洞中望见他与沉凤鸣对峙的剪影忽然就想起了先前看见他绷紧冷硬的面廓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是像谁了。那种陡然间洞悉了旁人某种秘密的感觉让她浑身发颤她当然也顿悟了沉凤鸣为什么会一直拖延着时间不肯出手捉拿歹人。她在竭力冷静下试着弄明白了——现在这洞穴之中的六人究竟是处于一种什么样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绝不是他们兄妹最坏的处境——若将十五逼入绝路令得沉凤鸣不得不动手撕破这层微妙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