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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今儿十五,斩红缨要代父去校场操练部曲,姬洛决定替苻枭摸底,顺便也见识见识这位能将堂堂七尺男儿给吓退的斩大小姐。
由于苻枭这几日的安分守己,外加斩家堡近有外客,堡中上下倒是并没有明里暗里将人软禁,除了内堡,随处可去,只是不能离开燕都,姬洛以师友的名义客居,今次第一回出门,倒是一路格外顺畅。
就是出门前,出了点不碍事的小插曲。
鉴于姬洛身份的敏感,难保斩家有人慧眼能识,苻枭操心不已,非得派四五个亲信跟着,姬洛好说歹说才将人给劝离,只留了一位说话,而后自己也退了一步,舍了惯用的短剑,只带了“玉城雪岭”随身。
校场在外堡的东北角,打那儿去的路上,时不时能瞧见眼生的打扮——打先秦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开始,河间河朔的衣着,不论农人的武人的,都以便利实用著称,但显然,那些衣衫直袖宽袖,袍口不束,既无绑带,也没绑腿的,可和黄河两地没啥关系。
姬洛指着当中最惹眼的一架牛车问:“斩北凉挑女婿,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江湖人多是一匹老马一双腿,这种风行于晋国贵族中,并且带有明显富贵人家标记的车马能过两国边界,就是个“烫山芋”,分明自带“活靶子”三字,就差没嚷嚷“快来打我”,要说这中间没点小九九,也就只能唬一唬苻枭这般的愣头青,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回禀公子,应该是‘浣花剑’江屿寒,听说此人起于寒门,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在寒门士子中呼声极高,加上为人雅美,广受江南名妓青睐,风流韵事街头巷尾尽知,又因去年一口气剑挑江左大小门派,无一败绩,更被纳入那‘新四公子’的备选中,曾扬言……”说到这儿,那亲信瞟了姬洛一眼,咽了咽口水,不由磕巴起来。
苻枭身旁提拔的这几个人很有意思,多是几族混血,没什么背景,少时很吃了些苦头,这一雪中送炭,倒是哪一方都不偏帮,按部就班,如实相告。
“扬言如何?”姬洛抿唇一笑,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许是跟自己有关。
这做下属的最会摸上峰的脾气,更何况还是专门打探消息的斥候一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亲信也知道姬洛为人,便不再遮瞒,直言道:“扬言师昂阁主是个无用废物,非说要胜那帝师阁一头,抓您回江左论罪!公子您看……”
听过后,姬洛摇头,只说往后人前,一律叫他骆济便可,敬语统统略过,好省去麻烦。
斩北凉横行北方,苻枭整个一闷棍,那拙劣的演技藏不严实身份,人家只是看破不说破,把人稳住慢慢做戏罢了,这会再突然出个博人眼球的,岂非自己给自己引祸,这等没头脑的事,他可做不来。
那亲信听过后满腹疑窦,忙问:“公……为何不去见见,好给那姓江的一个下马威?”他们这样市井出身,遇到挑事儿叫阵的,都是比谁拳头硬,气不过就打一顿,人总会服软。眼下瞧见姬洛暂避锋芒,不仅不解,反而还有点戚戚不忿。
“休与小人论长短,这样的人,越打他,越是跳脚,输了有奚落,赢了有说辞,没个讨好的,何况,你家主子还有正事。”姬洛淡淡道,伸手一引,两人过了车马堆儿,朝另一头走去。
话说到这份上,那亲信也没再冒头,只是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姬洛耳根子不清净,便起了个话头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挠头憨笑,答:“王石,大家都喊我石头。”见姬洛颔首,王石左右觑看两眼,又低声补了一句:“其实,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燕国人。”
“慕容琇安排的?”姬洛一点便通透,那槿花酒铺的人虽然看在自个儿的面子上,帮带苻枭一把,但两国血仇,要尽信恐怕不易,兴许这王石,便是其中推手,推出来摆明面上做监视的。
“那倒不全是,”王石老实交代,“家中老父曾当过太原王世子的教头,国破之日,在家中引剑殉国,听说世子未死,死前遗愿复国,叫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投奔沙场,当年邺城城头血战,世子受了小郡主大恩,心头放不下这唯一的妹妹,去年风头稍松,联络上了人,叫我们来搭手。”
看石头的表情,只怕是小郡主面儿都没见着,便给扔到了长安,苻枭缺人,他们又有心想往深处渗透,于是一拍即合。
只是,苻枭再不受重视,身份摆在那里,要说“芥子尘网”全没监视,估摸也是痴话,姬洛进而与他多套了两句话,就清楚了:
那王石虽多了一道隐秘的身份,但和苻枭其他的护卫一样,都是双亲不同族的,就算宗平陆查到,也不会往细作想,只会当苻枭初来乍到,想笼络心腹站稳脚跟,毕竟,这些个混血,早年是两头不讨好,晋人视其孽种,氐人又嫌肮脏,如今赶上了苻坚的融合政策,这些人是他最容易收买到的。
排挤、压迫最容易引出乱子,苻枭给收拾了,还能平衡朝中势力,苻坚就算不感激他,也不会细究,更何况,天时有利,王猛逝世后,苻坚根本无心管他。
当初的长安,王猛与庾明真,一文一武与苻坚形成稳固三角,加之六星辅佐,可谓铁桶,如今一角已缺,往后九州沉浮,实在难定。
姬洛和王石走到校场时,斩红缨已在台上发号施令,叫人列阵以待,先演练枪阵,再演练刀阵,连贯操练一套。她本身武功不俗,见有发力不对,功夫疏松者,便亲自着手指点,这偌大部曲男儿,人皆服她,未敢轻视。